裘嶼寧一愣,看向趙清晚。
趙清晚依舊笑嘻嘻的模樣,“好啊,那頌朝和五叔約定好了,咱們兩個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好!”頌朝被逗得開心,抱著趙清晚的脖子樂的咯咯笑。
裘嶼寧眼睫微垂,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背後的手的手指,被他輕輕握拳攥起。
——————
青翠的枝葉隨風“沙沙”舞動,探向天地間展現自己的生命,繁密枝葉下是一串串綠紅相間小棗,清清淡淡掛在枝頭上。
一隻蒼老的手,顫巍巍身上去,拽了幾顆小棗下來。繁密的綠葉張牙舞爪的,想要向罪歸禍首狠狠打去,隻可惜沒有夠到,又被枝乾拽了回去。
“請問阿爺,前往玊都的路怎麼走?”
老人渾濁而又清明的眼珠微微轉動,他慢慢轉動脖子,蹉著腳一點一點將自己的身子擰過去。
老人的視線向上移去,一張棱角鮮明五官立體、黝黑年輕人的臉龐,身上散發著空靈而又深邃的氣質,令活了六十多年的老者也難以捉摸。
“聽你這口音,不像中原人啊。”
老人將手中的棗向曈曨遞去,曈曨有些疑惑的接了過來,抬頭看老人“哢嚓”一聲,將棗吃進嘴裡。
“我不是中原人,我要去玊都尋人,請問您知道玊都怎麼走嗎?”
曈曨和趙清晚共處三年,還是沒有萬全熟悉中原雅音的語調。
“你去玊都尋人?那我勸你放棄吧。玊都現在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活人死人都曝屍荒野,你要找的人估計九死一生啊……這棗你不吃?”
老人似是沒有看見曈曨臉上一晃而過的失魂,指了指他手裡的棗。
“嘗嘗吧,我們園子裡的棗可是年年進貢的皇家禦棗呢,天子皇子才能吃到,甜得很。”
曈曨回神,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棗,輕輕咬了上去。
很甜,和酥酪糕的甜不一樣。
趙清晚也吃過這麼甜的東西嗎?
曈曨將整個棗都推進口中。
“哢!”曈曨眉頭一皺。
“哎你這孩子,怎麼吃棗不吐核兒呀!”
老人一愣,連忙吆喝著讓曈曨吐出來。
老人看著曈曨“可憐”,長得這麼高大壯實的小夥子,竟然還沒吃過棗,最終摘了滿滿一袋子遞到他手裡。
“給,孩子,路上拿著吃吧。”
“玊都……”
“玊都你去不了,新皇剛登基就發難,學那百年前的大晷燒了國都,現在什麼都不剩了。”老人放低聲音,苦口婆心勸道。
“可是我這次不能再舍棄他了,我要去尋他的。”
“誰,你尋誰?”
“……”
曈曨將裝棗的小包袱攥在手裡,沒有說話,長長的睫羽遮住了他眼下的情緒。
老人半天得不到回應,終究是歎了口氣,“得了,你沿著這條大路往東南走,每條岔路口都選右手邊那條。以你年輕人的腳程,大約走個小半月就到了。”
曈曨點了點頭,謝過老人。
老人擺了擺手,回身繼續摘棗吃。
又吃了兩三顆棗,老人“呸”的一聲把棗核吐了出來,喃喃道:“新都在哪兒來者?年紀大了都記不清了,該讓他去新都瞧瞧。”
老人探頭望去,平坦開闊的大路上早就沒有了曈曨的影子。
“罷了,到了玊都他估計還要再問詢問詢,會有人告訴他的。”
——————
“母親,您就吃一口飯吧,這些天您滴水未進,妾和皇上看了都憂心啊。”
趙清顥的原配慶氏屏退下人,端著一晚白粥半跪在餘昭容麵前。
餘昭容搖了搖頭,滿臉的厭倦。
“我吃不下,我造了孽,吞噬了十萬人的性命。”
慶氏一哽,嘴巴張了張,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趙清顥這些日次,自遷都至現在,百姓官兵傷亡無數。
慶氏不知道這傷亡之人的數量,可餘昭容卻是從宮中風聲探得,每日食不下咽寢不能安。
餘昭容看相慶氏,輕聲對她道:“孩子,你與我兒育有二女,你知道從懷胎十月到生下一個嬰兒要受多少罪,你也知道把一個繈褓中的孩子喂養到大需要多少心血。十萬人啊,動動嘴的功夫,這些人怎麼說沒就沒了?”
慶氏與自己這位婆婆並不相熟,隻是常有書信往來,抄送佛經。她此時被餘昭容說得難免動容,抿了抿嘴,將白粥放在膝頭。
“這不是您的錯,錯的是那些侵入者,惹亂了太平。”慶氏勸說道。
餘昭容緩緩搖了搖頭,她苦笑道:
“那這究竟是誰的錯呀?你又可有想過,自古以來,入侵者為何是入侵者。”
“入侵者生下來就是有罪的嗎?突部南下,蠻人北侵,無非是為了地和糧,他們的目的從來就不是為了殺我們的人,毀我們的家。隻是在這期間,他們不得不做這些事得到他們想要的。他們一開始,也隻是想要存活罷了。”
“看著河的對麵燈火通明,可自己這邊卻衣衫襤褸食不果腹,他們想要獲得就要去爭,這難道不是人之常情嗎?”
“然而朝廷始終將這群人稱為入侵者。他們隻不過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圈定自己的範圍,評判他人罷了,這本就不是何等高潔之事。”
“然而今回呢?誰又是入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