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有月 “我想看看你”(2 / 2)

殷若羽麵具後麵的目光微微閃爍:“我能不能……”

最後,鐘夫子兩手搭在一起,特彆少女心地做了一個類似小貓撲蝶的請求動作:“老夫也想……”

啊,失策了。

“好好好”,謝蘭亭舉起手討饒,“那就一個個來吧。”

最後,眾人都心滿意足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隻有謝蘭亭的情話庫存不幸被榨乾,一滴都沒有了。

這些情話可都是本來打算留給哥哥的,她直歎氣。

這一晚,眾人如打雞血,一直奮戰到寅時。

然而,最後除了殷若羽和謝蘭亭的那兩堆,其他人批改的公文加起來,還不到桓聽每日工作量的十分之一。

“……”

沉默如死。

謝蘭亭萬萬沒想到,上輩子,眾人皆戰死,她不得不依靠桓聽出謀劃策也就算了。如今大家都在,齊聚一堂,居然還沒法解決這件事。

“這可不能怪我們”,對此,林希虞真心感到冤枉,“說到底,還不是因為營裡缺謀士。”

這公文是人能乾的嗎?必須不是啊!

謀士是人嗎?也不是啊!

以毒攻毒,讓兩種都不是人的東西互相廝殺,不就完事了。

謝蘭亭歎氣道:“說的輕巧,你倒是去找一個試試。”

“我當然不行”,林希虞嘿然一笑,“但這不是有將軍你在嗎?”

他在室內來回踱步,驀地掏出一把折扇,悠悠然抖開。

那扇麵呈深金色,乃是他拔了自己的羽毛做的,是一把厲害的神器,揮動之間,靈力飛舞,蓋世無雙。

正麵寫著,“記吃不記打”,反麵寫著,“有錢便是爹”。

字跡飛揚,瀟灑淩厲中,一派驕狂之氣橫溢。

“謝家富甲天下,有的是錢”,他說,“若將軍以重利許之,何愁無人來投?”

謝蘭亭扶著頭,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你自己能為了些許利益,五年換八個爹,彆人未必如此。”

林希虞身為天妖王,依附山川天險,建立王城,庇護天下妖族。因他武藝不俗,麾下又人多勢眾,各諸侯國都爭著拉攏他。

他呢,誰有錢,就去投靠誰。當場磕頭下跪,口呼義父,叫得十分親熱。

旁人得此一員猛將,大喜之下,自是老懷大慰,要什麼給什麼。結果他拿了錢,倒也不含糊,幫忙打了許多的勝仗,直到下一次遇上了更有錢的人,立刻就殺了前麵一個義父,提著頭,投奔下一家。

如此循環往複,五年內,他換了八個爹,是妥妥的仙洲殺父證道第一人。

林希虞舔了舔唇,笑得肆意又神采飛揚:“過獎,過獎。可惜謝司徒比我還小兩歲,當不了我的新爹,不然……”

謝蘭亭露出危險的表情。

“我倒是有一計”,沈汐及時挺身而出,救了他一命,“懇請將軍一聽。”

她溫柔地一笑,溫柔地拔出銀針,又以泰山壓頂般溫柔的力道,一抬手,無數飛針化為急雨刺下,將林希虞定在了原地。

“嗷!嗷!”

一陣白光過後,金色小鳥怒火衝天地在原地撲騰。

“不許鬨,再鬨吃雞腿”,沈汐警告他。

“!!!”

小鳥一怔,隨即翅膀扇得更凶了,甚至能看到重影。

他是偉大的長明鳥,才不是雞!

“安分點”,沈汐使勁擼了幾下他的頭毛,轉而說,“將軍,當世的頂尖謀士,什麼駱國女毒士練聞鶯、薑國縱橫國師程遺墨,都已經落到了彆人碗裡。人家能身處那個高位,恐怕也不會缺錢。”

見眾人都麵露讚同之色,她話鋒一轉:“我看,倒不如將軍犧牲一下自己的美色。”

謝蘭亭不覺歎氣:“我以為,你們至少會反省一下自己的效率,而不是提出如此荒唐的要求。”

“將軍,你不如認真考慮一下”,沈汐神色真誠,“畢竟,大家當初都是被你這張臉忽悠過來的。”

鐘夫子大怒:“休要胡言!君子愛德不愛色……”

沈汐笑得眼波盈盈,柔和似水:“請問夫子,當初咱們將軍從頭開始組建青霄營,一無所有,險象環生,你是看中了她的什麼才加入了呢?”

“她的臉”,鐘夫子不假思索地說。

“……”

一頓,鐘夫子一臉正氣凜然地補充道:“紅粉皮相,不過枯骨;風華氣質,萬古長存。當日,我觀將軍眉目颯爽,氣宇不凡,又身負凰血,自是人間第一流,想必定能帶領我等挈霜斬雪,定鼎乾坤,殺出一個不朽的清平盛世來。”

“我不一樣!”

陸涼高高地舉起一隻手,“我是因為,之前大將軍去西荒接引我帶兵來投,途徑沙漠,她用自己的岑寂劍串烤肉吃,還分了我一塊。我當時就覺得這人特瀟灑,能處!”

林希虞雞……不,是長明鳥,發出了噗嗤噗嗤的怪笑。

“都起開”,謝蘭亭實在是聽不下去,揮手讓眾人散了,“回去好好休息,文書一人四十卷,記得帶上。”

“那你?”殷若羽問。

謝蘭亭揉了揉眉心:“自然是找該找的人了。”

等拿出了傳音玉石,她卻在夜色裡坐了很久,一動不動。

“哥哥。”

開口的一刹那,她心頭泛起了很多思緒。

這蒼茫亂世裡,凍雨何其寒惡,一如孤舟渡海,風凶浪險而頻頻折戟沉荒。所有乘舟欲渡的人,本就各有各的皎潔與悲哀。

世人常將謝忱與桓聽並稱,然而,桓聽以綏之弱勢,在虎狼環伺之中,為江山續命三十年。

雖百般不易,可他至少還是從他的先帝手上接過基業,既名正言順,又有家國大義作為一麵旗幟,足以凝聚人心。

而她的哥哥呢。

他隻能靠自己,周旋於風刀霜劍,履冰於森嚴廟堂,萬險千劫,代天子攝政,助她問鼎,平滅四國,一統北境。

瑤京謝氏滿門儘滅,又在血與火的廢墟上重建,成了隻有兩個人的世家。

在蕭疏的夜風裡,謝蘭亭想著十年前的舊事,覺得說不出的難過。

“挽之”,謝忱溫和地說,“這麼晚了還不休息,可是遇上了什麼事?”

他就這麼淡淡地靜立著,淡淡啟唇,卻讓人不覺想起一彎月色,千山的涼月,在泠泠秋水之間流照,空影一掠,撥動萬重心曲。

綏地一百廿八城的江南煙雨堆疊在一起,尚不及這語聲的一絲清遠動聽。

謝蘭亭心情忽然安寧起來,便說出了自己的問題。

哥哥果然給她做了解答,從該采取什麼策略,任用哪些人,事務如何進行分配,皆言之詳儘。

可是謝蘭亭聽著聽著,卻有點走神,覺得他的聲音似乎縹緲起來,像是夜色風前伶仃的一抹星絮,冷雨吹拂,一下簌簌就散了。

他已經說完了,她依舊是沉默,一言不發。

謝忱溫聲問:“挽之還想要我做什麼嗎?”

“我想……”許久,謝蘭亭深吸一口氣,道,“我想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