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衛婉訝然。
“我的血”,謝蘭亭說,“凰血。”
凰血是天下最熾熱剛直的一種血脈。
它原本是帝皇的皇,為「皇血」,隻因要避統治者諱,所以改為了凰血,與鳳凰這種神獸並無乾係。
凰血並不會帶來特定的天賦,因為對於身負凰血的人來說,修行之道,武學之法,隻不過是區區微末小道。
甚至,因為凰血極端危險,容易失控,平日就像烈焰一樣,在血管裡燃燒沸騰,許多人還因此修行受阻,甚至早夭。
它帶來的是一身浩然意氣,一種逆轉乾坤、定勢天下的氣魄。
曆來許多的正陽天子、將相王侯,為天下拔劍,為蒼生請命,為萬世開太平者,都是凰血。
仙洲的上一代凰血,就是曾經的天下共主、綏國天帝陳階青。
謝蘭亭手如劍指,迅速在腕底一割。
凰血如同火焰流出,燒灼出白煙,整個房間都瞬間燙得驚人。
她將落下的大半升血收入玉瓶,遞給衛婉道:“祝你好運。”
衛婉呆呆地看著她,有好一會,驚得一動不動。
忽然,她哇地一下撲上來,捧著她的手垂淚道:“將軍,你怎麼可以因為我傷了自己啊,嗚嗚嗚……”
謝蘭亭完全沒將這點血當一回事,卻被她哭得頭痛不已,隻得抬起另一隻手,僵硬地在她背上拍了拍:“不是說了嗎,「但儘人事爾」,你還有很長的一生要走呢。”
衛婉趴在她肩上哭得撕心裂肺。
周碧落也震驚地看著這一幕,神色複雜,第一次沒有直接上前去把夫人扯回來。
這次來,他其實是有很多考量的。
身為世家之主,又負擔著眾多族人百姓的身家性命,他就是再仰慕謝司徒,也不可能上來就說要效忠,賭上滿門。
儘管他對桓聽一直都不滿意。
玉闌周家是江左的本土高門,然而,綏國南渡之後,桓聽一心想要打回江北,收複失地,他的執政策略,一直都是向自北方遷來的那些世家傾斜的。
江左門閥已經一退再退,被逼到了角落。
而瑤京謝氏本就起於江左,跟他們同源,是後來才被謝展顏遷徙至北地祈國的。甚至謝忱本人的作風,也更近於江南名士。
他想得很好,如果瑤京謝氏真的可靠,他們就分出一部分力量支援,一同消滅桓聽。如果不太行,他們就兩不相幫。
直到此刻,他動搖了。
原來……謝將軍是這樣一個人。
作為仙洲第一劍,她掌握著足以翻天覆地的力量,卻依然對弱小懷著溫柔憐憫。
如果這樣的人都不能平定天下,終結亂世,那麼還有誰能呢?
“玉闌周氏願為謝將軍效命”,周碧落深吸一口氣,“願獻錢糧兵刃,以供驅馳。”
“周家主不必如此”,謝蘭亭卻以為這是愛妻狂魔的又一次心血來潮,淡淡道,“區區幾滴血算不了什麼,我並沒有挾恩圖報的意思。”
周碧落一哽:“不,我是真心願意幫忙。”
世界上居然還有這種上趕著效忠,都送不出去的情況,他無奈,隻得舉起一隻手,指著天起誓道:“我周碧落,向大道起誓,我所言句句出於本心。”
“我也是!”衛婉也學著他舉手。
“那便謝過二位了”,謝蘭亭勾起唇角,灑然道。
她迎著日光笑了笑,紅衣綺麗颯爽,如同赤火灼燒,看起來一派意氣風發。
玉闌周氏是江東世族之表,在整個天下都意義非凡,他們的加入,將是未來剿滅桓聽叛亂的重要籌碼。
周碧落點點頭,眼神忍不住向窗外飄。
外麵,周家的侍從們正在搬運他的畫卷,他擔心得不行,生怕有人毛手毛腳,哪裡出了差錯。
謝蘭亭看不下去:“你可以出去看看。”
“不,我不能放夫人和你單獨相處”,周碧落堅決地拒絕了。
他一轉頭,對上夫人,立刻換了一副神情,軟語懇求道:“夫人,婉婉,最好的婉婉,你陪我一起出去看一眼吧。”
“好”,衛婉被他纏得沒辦法,隻得暫時先離開最愛的大將軍,“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去吧”,謝蘭亭暗覺好笑。
她低眉翻了翻畫卷。
周碧落不愧是享譽仙洲的丹青妙手,他畫的謝忱,每一筆皆有神韻,一片高標雅量,清骨風神,從紙麵呼之欲出。
雖然,照謝蘭亭看來,仍是不如她哥哥本人之萬一。
其中很多圖,素材都來自謝忱那些風雅瑰麗的軼事,最多的,就是「仙尊拂卻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