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你這些花生可否賣給我?”
裴酌:“不賣。”
中年人:“方才你說想找人種植,在下不才,種田本事還是有的,我們定一張契約,我幫你種,收成對半分,如若年景不好,我願賠償一百兩。”
裴酌抿唇,世上有這麼好的事兒?騙花生的吧?
管事暗暗拉了拉裴酌的袖子,低聲道:“他是賈大人,戶部農政司的,專管勸課農桑,還著了一本《農經》,總結各地氣候、農時、農具……”
裴酌:“比劉貴厲害?”
管事:“不能比,不能比……人是正經當官的,就是跟咱二皇子不熟。”
裴酌:“很好,以後就熟了。”
裴酌找了一個酒樓擬定契約,賈大人很有誠意,直接在他這放了五十兩押金。
裴酌:“我住二皇子府上,半年之後見分曉。如若你精心照料,還不如普通花生,我分文不取。”
賈大人:“好!敢問兄台這些花生是如何得來?”
裴酌:“山裡老伯贈與我,他已壽終,我怕糟蹋了這花生,因此才……”
賈大人麵露遺憾,喃喃:“若他在世,我定要引薦給太子。”
裴酌沒聽清,道:“引薦給誰?”
“沒什麼,喝茶。”
裴酌慢悠悠道:“老伯曾跟我提過,有一法子或可增加稻子產量。”
“您請說。”賈大人來了精神,大手一揮,又叫了一隻烤鴨。
裴酌:“那法子我聽著有些糊塗,賈大人或許能明白其中奧妙。”
接下來,裴酌用了一個時辰,跟賈大人科普水稻的不育係、恢複係,去雄、套袋、授粉……
賈大人的表情在豁然開朗和一頭霧水間換來換去。
裴酌喝了一口水:“需要幾代人的努力和運氣,玉京天氣不適合,若將來有條件,大人可派人去南邊試試。”
“我一定試試。”賈大人誠懇道,“民以食為天,殿下、不,陛下督促我等為官的職責不是行走官場,而是精攻稼穡教導推行。實不相瞞,陛下派人出使西域,不僅帶回西域馬,還帶回許多不曾見過的種子。去過西域的人,說西域若是不缺水,可耕出萬畝良田,好種配良田,能喂飽更多百姓。”
裴酌隨口道:“有坎兒井嗎?”
賈大人:“何物?”
裴酌:“一種將潛入地下的高山雪水引出灌溉的水利。”
賈大人站起來:“裴公子坐在這裡不要走動,我去叫水部郎中過來。”
裴酌:“……”他發現一點,大宣的官員都很勤奮。
管事:“咳咳,裴公子,咱該回去了。”
裴酌見他話裡有話,道:“直說。”
管事:“今日就到這裡,讓他們明日遞拜帖到二皇子府。”
裴酌點頭:“行。”
他坐在這裡是代表個人,管事的意思是可以趁機替二皇子拉攏官員。
……
翌日。
蕭緋去上朝後,賈大人攜同僚如約而至,他們品階低,不需要上朝。
裴酌換個更軟的床,賴在床上簡直不想起床,他痛苦地睜開眼,天剛剛亮而已,不怕走夜路摔著嗎?
……
兩名官員上門,蕭緋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他還知道,這兩人是太子提拔的骨乾,平時一副心高氣傲的樣子。
裴酌可太行了,直接跟太子搶人。
蕭緋在話本上看見,據說有個小島的習俗是男女和離,會把家裡所有物品一一清點,一人帶走一半,老死不相往來。
像不像皇嫂和皇兄分開,帶走了太子的一半勢力?
蕭緋搖著扇子,得意洋洋地告訴麗妃:“我搶了皇兄提拔的兩個人。”
麗妃:“如何搶的?”
蕭緋神秘道:“一個軍師。”
麗妃一聽,警惕地問:“他跟太子有關係嗎?”
蕭緋好結交三教九流,養著一批人,很多吃白飯的,也有足智多謀的,曾經有個叫林良玉的先生,是某個縣城的師爺,蕭緋去那邊辦事,見他善斷能言,遂收為謀士。
在林良玉的協助下,蕭緋審理漕運貪汙案,國庫進項十一萬兩白銀;破獲地方賣官案,摘了一條線上七十六人的烏紗帽……蕭緋連立大功,陛下在百官麵前讚賞數次,連帶麗妃宮裡也多了許多賞賜。
二皇子事業蒸蒸日上,連耿直剛正從不與達官貴人私交的玉京府尹,都破天荒地和蕭緋搭了幾次話。
彼時因為皇後過世,太子卸下部分職務,閉門不出,蕭緋風頭壓過太子,朝中有人提議立麗妃為繼後。麗妃為後,太子的位置便有些尷尬,儲君之位恐怕要易主。
蕭頡元對結發夫妻有幾分情分,沒有立繼後。
這時,發生了一件麗妃至今都想不通的事——林良玉被查出是太子派在蕭緋身邊的臥底!
臥底,但乾得比蕭緋親信都好。
東窗事發,林良玉直接消失。
麗妃琢磨了三天三夜,這個臥底到底謀得了什麼好處。
好像沒有,還乾得很出色,幫助資曆尚淺的二皇子取得皇帝的信任。
好像有,蕭緋的老底都被太子摸得一清二楚。
母子倆戰戰兢兢過了一陣,生怕二皇子府裡被埋了造反的證據,把花園都查抄了一遍。
後來,麗妃仔細一想,蕭緋遇到林良玉的那個偏遠縣,好巧不巧,太子也曾路過。
太子走過的地方都是陷阱。
她三連發問:“軍師在哪遇見的?祖籍何處?太子去過沒?”
蕭緋也想起那樁不快,染著晦澀的睫毛遮住上挑的狐狸眼:“去過。”
就是從太子屋裡跑出來的。
但他是放火逃出來的,跟太子有嫌隙,而這個嫌隙在他的努力下會越來越大。
麗妃:“此人不可信!”
蕭緋:“可信。”
麗妃見兒子如此信誓旦旦,想了想,道:“你要是用得著他,你就用,但是永安馬場千萬不能讓他插手。”
麗妃眼裡閃過算計:“你悄悄轉移一批戰馬給你舅舅訓練騎兵,但賬目上要做得滴水不漏,就說是病死的,不能讓人看出來。”
蕭緋:“唔。”
可是他已經讓裴酌看過賬本了。
麗妃:“還要把馬監慢慢換用自己人。”
蕭緋:“唔。”怎麼不算自己人呢?
……
裴酌與賈大人及其同僚“相談甚歡”一早上,發覺大宣人才濟濟,官員選拔並非一味按照科舉,而是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
精英在朝中,他抱對大腿,才有權力調動這些人。
蕭緋行不行?能不能乾掉太子或者明哲保身?
裴酌想起他的人才安置所,突然有點不確定。劉貴跟賈大人簡直一個天一個地,那其他人呢?
裴酌:“劉管事,幫忙把擅水利的門客請來。”
劉管事對二皇子府中人才濟濟一堂的場麵老懷欣慰,這下可以跟麗妃交代了:“各位大人稍等,我這就去。”
過了一會兒,一名藍衣男人跟著劉管事進來。
賈大人和工部侍郎禮賢下士,起身招呼藍衣男人在裴酌身邊坐下。
他們原先以為太子獨一份的慧眼識珠,原來二皇子府上也臥虎藏龍。
在座的互相介紹,藍衣男子也道:“鄙人姓張,江州人士。”
賈大人幫藍衣男子接上話題:“方才我們說到,在不同地點開挖地下水渠,如何保證挖對方向,兩頭能夠銜接上。”
水部郎中:“有一法子,是在地道中放置一盞燈,一直背對著光挖。”
賈大人:“此法耗費燈油,也可在兩個洞口分彆設一根竹竿,使之在一條線上,再在洞底懸掛一根平行於地麵竹竿,順著竹竿所指的方向挖。”
三人期待地看著藍衣男子,等待他的高見。
藍衣男子嗤笑一聲:“隻要讓我下洞,不需要竹竿點燈,我心中自有羅盤辨南北。”
賈大人和水部郎中不明覺厲,裴酌的存在,讓他們不敢輕視二皇子的門客。
裴酌扶了扶額,讓管事找個借口讓門客支走。再讓藍衣男子待著,二皇子要丟人了。
絕了,蕭緋哪裡找的這些吹牛大師?
縱觀曆史,似乎武德充沛的三皇子更有勝算?
裴酌心中猶豫,二皇子好吃好喝供著他,跑路太不道義了。
他稍稍替二皇子挽尊:“今日不巧,張工家裡有事,來日可以一起研究精度更高的羅盤。”
“裴公子真是見多識廣。”水部郎中發自內心誇讚,上一個他這麼佩服的人還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經常有一些新奇的想法,叫來幾個人一起研究探討,集思廣益,很多想法與裴酌不謀而合。
如果裴酌能參與他們的探討,一定事半功倍。
水部郎中熱情邀請:“後日,江南織造進京,將在五福酒樓小聚,望裴公子賞臉。”
裴酌不是很感興趣,不想出門。
水部郎中卻覺得裴酌一定感興趣,稍稍透露道:“屆時要探討一種特殊的紡織工藝。”
太子殿下說了,他得到一件衣服,布料特殊,要問問賈大人是什麼作物的絲質,縫製工藝特殊,走線不像人力,倒像車輪碾過的壓線,整整齊齊,讓工部看看是什麼工器……總之,很多問題值得探討。
裴酌越聽越不對……
他摳著桌子,為什麼那麼像縫紉機和他的……內褲?
他倒吸一口冷氣:“這件衣服現存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