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輝抬起臉,凝視擺放在身旁的寶劍“莫邪”,突然伸手一把抓過。
從劍鞘稍稍抽出劍刃,感覺一股撼動心緒的波動回蕩在胸中。
是否發生什麼事情了?長年以來,一直在寶物庫沉眠的這對雙劍的另一把“乾將”目前正處在茶州的天空之下。
“。。。王兄。”
茶州太過遙遠。無法離開紫州的自己,隻能不斷祈禱,保佑每個心愛的人們平安無事。
希望這份祝福能夠傳遞到遙遠的茶州。
希望你平安無事,王兄。最心愛的女子隻能托付給你了。
無法生存下來就是輸家。逐一收拾受命前來暗殺的刺客、任何方麵均表現得完美無缺,倘若我無法帶著得意的笑容睥視這群嬪妃與兄弟,我的自尊心無法忍受這一點。
走在陰森晦暗又充滿血腥的道路,回頭一看隻見屍體堆積如山。但他不曾為此動搖,隻有縝密周到的思慮、平靜無波的笑容以及狠絕的殺人技巧日漸熟練精進。
“王兄。。。”
曾經有個稚嫩的聲音拯救了自己,一同度過的短短數年,隻有這個聲音勉強將自己留在這個人間。
靦腆的笑臉讓內心不知獲得了多少安慰。如同一片紅葉般的小手緊緊抓著他伸出的手,總是讓他覺得十分疼惜憐愛。
“王兄。。。你一定要再來找我玩哦,約好了哦!”
無法實現的約定,將自己視為唯一依靠的聲音與笑容。
縱使墜入地獄,縱使喪失自尊的價值。之所以在那個形同地獄般的地方苟延殘喘下來,全是因為內心還存有一線希望——總有一天、能夠再次重逢。
然而在殲滅“殺刃賊”之後,燕青憂心著瀕死的自己,他卻甩開他的手,隻覺得這次即使失去性命也無所謂。不,依照那個情況繼續下去鐵定必死無疑,然而就在此時,他又遇見了另一個希望。
“決定了,以後你就叫茈靜蘭。”
遞至眼前的手,那張笑容宛若投射在冰凍的冬季大地的朝陽。
這個善良家庭毫不疑問地收容了一個全身是血、麵無表情、從不開口說話的少年。
“靜蘭!”
於是,這次他被一個小女孩的聲音所救。
他們給予他親切的對待、溫暖的容身之處、毫不吝惜的關愛及耐心十足的等待。等待一直認為已經毫無生存價值的自己。
就這樣,曾經空無一物的手心,不知不覺終於有了可以掌握的事物。
手上滿滿都是心愛的事物。
唉、又冒出一個麻煩人物了。“
二胡的樂意響起。那溫暖的房間裡,此時正彌漫著甘露茶的香氣吧。
燕青一腦兒的往靜蘭身邊的位子坐下。
“靜蘭,你不去行嗎?“
靜蘭並未作答,隻是默默聆聽優美的二胡樂曲。
“香鈴小姐已經完全康複,金華的全商聯也願意協助我們。“
“。。。你早就料到全商聯會幫助我們對吧。”
“這個、哎——隻是希望可以這樣的話就太好了,如此而已啦!隻是沒想到那個花俏的小哥會是藍將軍的弟弟。。。就各種角度來看都覺得蠻出乎意料的。來、分你喝一點。”
燕青遞出散發著甘甜香氣的茶杯。靜蘭則一把抓過遞至眼前的茶杯與燕青手邊的茶壺,很快的一飲而儘。
“唔哇——你連我的份也喝掉了!?”
“。。。真甜。”
這句話指的是茶的味道呢?亦或是暗示燕青本身。
算了、隨便都可以啦!口中喃喃自語,燕青忽地表情轉為嚴肅。
“我說靜蘭,其實我一直很後悔,為什麼那個時候會丟下你離開?早知道就不要去找治傷的藥材,直接背著你去找師父就好了。才離開一下下你就不見蹤影,我難過得猛敲自己的頭。”
他不應該丟下靜蘭一個人,當時的他不僅身體——連心也傷痕累累。
“那那時連你叫什麼名字也不曉得。”
無論怎麼問,靜蘭就是不說。如今才明白,當時的他並沒有名字。
他們一同度過了極為短暫的日子,從夏天一直到夏天剛過。
“我覺得跟你可以成為好朋友,一直相信我們可以一起努力。”
靜蘭輕笑起來。
“看到當時的我,會產生這種想法的隻有你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我心胸寬廣嘛。。。不過,就是因為這樣,在你消失以後我真的難過得要命。找遍了所有地方就是怎麼也找不著。可是師父說:‘沒有屍體就一定還活著!’所以我覺得應該是這樣沒錯。然後,那個時候我下定決心。如果——如果有一天能夠再次見麵,無論如何我都要緊緊粘著你不放!”
這是他的決心。而且以寬廣的背部保護靜蘭擺脫瞑祥以及昔日亡靈的侵擾。
靜蘭其實心知肚明,這個人的存在也讓自己得到了解脫。無論過去——還是現在。
“。。。抱歉,我殺了瞑祥,雖然我知道他也是你的仇人之一。”
“嗯?啊-沒關係-沒關係——我能夠解決最大的目標晁蓋就夠了,況且我早就不在意了。”
“可是,你還是動怒了對吧?”
這。。。燕青搔了搔頭。
“不對不對,我之所以發火——說出來有點不好意思,都是因為那家夥死性不改又想找你麻煩。實在是很受不了——人的年紀一大,就變得很會記仇。”
見這個好脾氣的男子刻意擰起眉心的模樣,靜蘭爽朗的笑了。這個笑容完全無法與過去的靜蘭聯想在一起,欣喜的報以微笑之後,燕青隨即拍了拍靜蘭的肩頭。
“喂,彆太消沉了,你比朔洵好太多了。”
“這還用你說,誰消沉了,我是一肚子火!”
“對小姐嗎?”
“白癡,是對那個混帳東西跟。。。我自己。”
靜蘭閉上眼。
二胡的樂音靜靜流瀉、消逝。
時間回到稍早。
“秀麗小姐——!”
甫睜開眼的秀麗被哭得淚眼婆娑的香鈴用力抱個滿懷。
“哇!香、香鈴。。。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這句話是我要說的才對!您睡了整整一天了!”
香鈴不停抽抽噎噎,負責治療的影月溫吞的加以解釋。
“一開始不是說過了嗎——秀麗姐隻是過度勞累所以需要休息,長途跋涉加上身心無暇放鬆才會突然昏倒。”
香鈴狠瞪影月一眼。
“你這個蒙古大夫給我離得愈遠愈好!秀麗小姐有我一個人照顧就夠了!”
“啊、呃——。。。是,對不起。。。”
影月垂頭喪氣的告退。
“怎、怎麼了?香鈴,你對影月好凶。”
“因為秀麗小姐!他真的很過分!您聽我說!我看他被灌了酒昏倒在地,正想上前照料之際,他突然瞪我一眼,還大聲對我咆哮:‘礙手礙腳的笨女人!滾開!’”
秀麗正要入喉的茶險些噴出。
“。。。啊、啊啊。呃、其實那是啊。。。”
“我真是快被那種人氣死了!見我驚叫,他竟然還說:‘吵死了!聽得我一肚子火!再大呼小叫我就一拳捧昏你!’原來那個人平時表麵假裝反應遲鈍,其實從頭到尾都在騙我!把一群彪形大漢一個接一個打飛——真的是個非常差勁的粗暴之人!”
見香鈴氣呼呼的模樣,秀麗忍俊不住笑了出來。看來是“陽月”登場之後做出了有損影月名譽的事情。
“秀麗小姐,這一點也不好笑!”
“因為好久沒見到香鈴你這麼活潑的模樣了,我得感謝影月才行。”
香鈴驀地回過神來,不禁掩住嘴角,正慌忙的後退一步,秀麗則牢牢抓住她的手臂,拉向自己。
“香鈴,你快笑一笑。”
聽秀麗低語,香鈴的眼睛不停的眨著,幾乎要流下淚來。秀麗再次催促著:
“笑一笑,我喜歡你笑起來的模樣。”
“我。。。笑起來的樣子。。。”
“香鈴,記得我跟你說過,要你給我時間,其實我並不是在生氣,而是我那時還不知該如何回應你願意告訴我全部真相的決心,不過現在我終於想到了,我希望你笑,或者像剛剛那樣生氣也沒關係,因為,我還是很喜歡你的。”
“我、我。。。”
“慢慢來沒關係,如果你還願意陪在我身邊,我會非常開心的。”
香鈴的翦水雙瞳再次溢出淚水,秀麗露出安慰的笑容。
“謝謝你這麼努力扮演我的替身,你明知道這是最危險的工作。”
“芋頭。。。”
“啊?”
突然脫口而出的單字反而讓秀麗愣征。香鈴以衣袖拭去淚水,努力把話說完:
“等秋天一到,我會去挖掘一堆芋頭代替筆頭菜,冬天編織溫暖的披肩,到了春天,我一定要采到筆頭菜!。。。所以、所以。。。希望能夠、讓我一直留在您的身邊。”
秀麗頷首。
我很拭目以待。啊、披肩的話就請你織一條送給影月好了。“
“為什麼!”
香鈴當場反駁。
“呃、因為、參加國試的時候,他是穿著蓑衣來的。我看不下去所以借他一件棉襖,他感動得不得了,本來想把棉襖直接送他,他卻堅決不肯收下,如果是禮物應該不會拒絕才對吧,所以才希望你能織一條披肩送他。。。”
香鈴不知為何緘默不語,接著突然把臉扭向一旁。
“那種人、穿蓑衣就夠了啦!。。。如果線。。。還有多餘的毛線,我就順便織一條。”
秀麗極力忍住笑意,然後念頭一轉。
“香鈴我問你,我問這個問題沒有彆的意思,茶太保在你眼中是什麼樣的人?”
香鈴微微睜大眼睛,頃刻才緩緩道出:
“。。。大人是我的一切,我的一切全都是大人所賜,為了大人我不惜任何代價——即使要我犧牲性命我也不會後悔。”
“這就是愛情?”
香鈴直瞅著自己的指尖,並搖搖頭。
“我不知道,這股思念太過龐大,我並不在乎應該如何稱呼,我隻希望為大人而活,甚至雙手沾染罪惡我也在所不辭。所以我想。。。這種情感應該不適合愛情這個名字。”
不過。。。香鈴苦笑。
“我一直以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仰慕鴛洵大人的人,但是我錯了,我終究還是比不上大夫人。”
“。。。——縹英姬夫人?”
“是的,相較起來我的思念根本微不足道。我仍然依稀記得在那之後,腦中迷霧消散之際的情景。英姬夫人仔細打量了心神恍呼的我,如此對我說道。。。‘丫頭,你年紀輕輕卻看上鴛洵,代表你的眼光的確高人一等,正因為我所選中的是全天下最出色的男人,所以我對你的心情是感同身受。不過你也吃了不少苦,雖然他是最出色的男人,對女人而言卻是最差勁的情人。’這是大夫人最初對我所說的一番話。”
“。。。真是一位十分豪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