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治療……?”
聽到陶大夫的召喚而飛奔來的秀麗,因為這句話而一片茫然。
這個時候除了悠舜以外,收到通知的柴凜和茶克洵也緊急進入了宮城。
在聽說發生在故鄉的不得了的事態後,兩個人全都因為衝擊而表情僵硬。而陶大夫的話更讓他們的臉孔進一步蒼白了幾分。
在寂靜的室內,秀麗拚命的努力平靜下來。
“……可以請你,告訴我理由嗎?”
陶大夫取出那個書卷,為了讓大家看到而在桌子上展開。
“……這個疾病的原因是‘蟲子’。”
“蟲子?蟲子在體內築巢嗎?”
“沒錯。根據這個技術,在千裡山脈高地生活的動物……主要是雪狐,似乎是這種蟲子的宿主。蟲卵會隨著雪狐的糞便排出,所以在雪狐的地盤內,就算隻是采摘野菜和山果,也有可能發現不了那上麵蟲卵,不小心吃下去。蟲卵進入人體內,就在體內孵化、成長——”
克洵因為惡心而麵色蒼白得捂住了嘴巴。
“但是這上麵還記載了最大的可能性,也是最容易集團性發生的,就是雪狐把帶著蟲卵的糞便落在了水井或者河流中,村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喝下了那些水。”
陶大夫將感歎的視線投向了影月寄來的書信上。
“所以,杜州牧采取的迅速的措施非常正確而且一針見血。按照調查來看的話,雪狐數量很少,而且各自有各自的地盤。此外,在雪狐沒有下來的場所的預防已經充分湊效,我想被害應該會被控製在最小範圍內。”
秀麗為了理解事態,也為了抑製焦躁,沒有催促他立刻說出答案。
“發病的人,是因為那個‘蟲’嗎?”
“沒錯。因為孵化、成長的蟲子的關係,體內受到了侵蝕。”
“……我記得,還有其他蟲子進入體內的病例吧?如果用打蟲藥什麼的——”
“在這個場合,打蟲藥之類的服用藥物幾乎沒有什麼意義。”
陶大夫拿起筆,在紙張上畫下了什麼圖案。
那是有著很多坑坑窪窪的袋子,好像蜂巢一樣的東西。
“那種蟲子,就是製造出這種袋狀的‘家’,然後在那裡麵繁殖、成長。也就是說,就算投入藥物,也會被這種‘家’所阻礙,不會起到效果。按照書卷的記載,隻能通過取出這個袋子來治療。”
秀麗不是很明白意思得捂住了額頭。
“……咦?你說取出這個袋子來……身體裡麵的東西要怎麼……”
在記憶中搜索著的悠舜猛地抬頭看像陶大夫。
“難道是——華娜大夫的……”
“……對,就是切開人體。”
——房間中一片寂靜。
克洵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耳朵。
“……切、切開人體。難、難道說是要切開肚子……不會吧,啊哈。”
“就是那個不是吧。然後蟲子就可以和袋子一起弄出來了。”
陶大夫雖然竭儘全力打算緩和患者家屬(?)受到的衝擊,不過卻以失敗告終。
克洵連下巴似乎都掉掉了下來。
“可、可是,切開肚子的話要怎麼辦!就算取出了那個蟲子,肚子都切開的話也不可能活下去啊!如果是破掉的衣袖的話,春姬還能幫我縫好——”
陶大夫開始無言的按摩太陽穴。
其他的年輕醫生們也紛紛掉轉開了視線。
僅僅是這樣,在場的所有人就都理解了。
“——咦!?什麼!?不會是真的要縫合吧!?可、可是就算是魚的話,切開不也就完蛋了嗎!就算縫合了也不會活過來!?咦,秀麗,難道它們會活過來嗎?”
“呃,那個,因為我從來都是以食欲為優先,沒考慮過縫補的問題……。而且都是一開始就砍掉腦袋讓它們升天,所以在開膛之前應該就死掉了……嗯,如果活生生的開膛,然後再縫上的話,不知道活不活得過來呢……?”
秀麗的語言讓柴凜也想起了某件事。
“嗯,這麼說起來我也聽說過。據說如果是超厲害的廚師的話,可以乾脆的劃開魚肚取出魚卵,因為動作實在太快,所以連魚都沒有注意到被劃開了肚子,還會繼續的遊動。啊,還有如果是厲害的劍士專心致誌的切開蘿卜的話,蘿卜據說會在一刀兩斷之後又粘在一起。”
陶大夫一副正中下懷的樣子。
“沒錯沒錯。就是那種感覺,在死之前可以縫起來的。”
但是克洵卻沒有被騙,他拚命搖著腦袋。
“不可能的!又不是蘿卜,切開的話會出血吧!而且還要縫起來!縫肚子!光是想象就覺得超級的痛啊!”
“哪裡。手指切開的話如果放著不管不也會自然愈合嗎?總之先縫上,然後等著自然愈合就可以。……從理論上來說……”
“陶,陶大夫,好不容易才感覺不錯。你最後那句話不能說的啊!”
雖然弟子們慌忙提醒不小心泄漏出真心話的師傅,但是已經遲了。
“理論上”這句話,在寂靜的室內空虛的回響著。
悠舜咳嗽了一聲。
“……我記得有聽說過在戰場上把殘廢了的手臂切掉的事情。”
“對,那是因為大家知道那樣下去的話,身體會從手臂開始腐爛下去,最後導致死亡。”
聽到從手臂腐爛下去這種詞,克洵已經想要破門而出。這些聽起來毛骨悚然的話題,不是他那種小到可以和跳蚤媲美的心臟可以忍耐得了的。
“有的人就算被切掉整個手臂,也還會活下來啊。”
“對。……但是也有人會因此而送掉性命。雖然士兵們之間都認為是命運,而且確實應該和個人的體力已經生命力有關係,但是我認為最關鍵的問題多半還是切斷的方法,以及那之後的對應。”
“——那麼請恕我單刀直入地詢問,既然已經熟悉到了這個程度,為什麼剛才還要說無法治療呢?”
以陶大夫為首的醫官們都很不甘心的垂下了腦袋。
陶大夫將滿是皺紋的手掌握到了發白。
“……因為太難了……”
好像硬擠出來一樣,陶大夫無力地說出了這句話。
“對於現在的我們而言,這個是太過高難的技術。切開人體的手術,在過去也曾經有過幾個例子。可是幾乎全都以失敗告終。如果是切掉手臂也就罷了,要切開稱得上生命之源的腹部,就伴隨著相當的危險。如果用剛才的例子來說的話,就是不是相當程度的廚師,就不可能讓肚子被劃開的魚再次活過來。”
陶大夫記得自己在很久之前曾經看到過華真的切開人體。
非常精彩的技術。他當時所想的,就是在人生的終點之前,自己的醫術是否能到達這個程度。
“據說切開人體的始祖就是華娜大夫,所以華家也代代相傳了若乾和切開人體有關的秘術。能夠成功完成切開人體的醫生幾乎都是華姓。可是那些大部分都是父親對兒子,用口口相傳的方式繼承下來的……”
而繼承了這些的華真已經不在了。
“……如果我能再年輕一些的話——”
陶大夫扭曲著臉孔瞪著自己滿是皺紋的手掌。
在醫官之中,看過那個技術的隻有自己。就算隻是模仿也好——
可是,年老的自己已經有了眼花的傾向,手也不再那麼穩定。
“如果再年輕一些的話——!”
不甘心。不甘心。那個年輕人的誌向,心意,技術——
自己居然什麼都沒能維係下來。
一次都沒有看過這個醫術的醫官,當然更不可能進行人體的切開。這不是藥物的調和,這是讓眾多的優秀醫生,也遭遇了失敗的超高等醫術。這就相當於讓什麼都不懂的外行人,一麵看著書一麵戰戰兢兢得為魚開膛剖肚。就算書卷中詳細的記述了切開法也一樣——力道的掌握、切除的方法、切開的速度,都有可能讓生命簡單的喪失。
人類的身體看起來很堅強,同時又非常脆弱。
如果至少,能有一個可以進行切開知道的醫生的話——
“……沒有什麼人嗎?”
秀麗的話讓陶大夫抬起了臉孔。
“就沒有什麼其他人成功過嗎?就算是傳言還是彆的什麼也好。”
聽到秀麗不肯放棄的聲音,不久之後,一個年輕的醫官有些躊躇的開了口。
“……那個,我也許知道一個人。”
雖然因為一下子紮到身上的眾多視線有些慌張,醫官還是回憶起了過去的事情。
“據說那位醫生一直在全國巡回,所以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裡。不過……那個,是我在回家鄉的時候聽到的事情,並不是我親眼看到的。……在很久之前,我故鄉的村長肚子裡麵好像有了什麼東西,非常疼痛,所以那位正好都留在村中的醫生就為他進行了治療。據說村長在那時候被切開了肚子,從裡麵取出了石頭後就治好了。我看他的肚子上倒是真的有很淺的類似於縫合的痕跡。可是從職業性質來說,我總覺得這麼厲害的名醫不可能到處亂跑——”
“……呐,可不要最後發現那個人就是華真吧。”
聽到同僚的插嘴,年輕醫官慌忙搖頭。
“不是的。你聽到名字的話也絕對會吃驚的。我也實在進入宮城後才聽說了那個名字,結果大吃一驚。那可是被稱為當代第一醫仙的人哦。”
以陶大夫為首的醫官們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會吧?真的有這個人嗎!?”
“我還一直以為是傳說。”
“話說回來,他還能活到現在嗎?”
麵對不由自主議論紛紛的年輕醫官們,秀麗啪地拍了一下雙手。
“好,到此為止。陶大夫,那個人是?”
“……他和華真不一樣,除了姓名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是謎團。可是隻要成為醫生的話,絕對會在什麼地方聽到這個名字。雖然他是在什麼地方修習到了這樣的醫術,至今都還沒有人知道……”
“那是名醫了?”
“不錯,因為就連華真都表示希望能遲早有一天能和他見麵。華真之所以踏上旅程,也是因為受到了那個人的很大影響。從來不會停留在一個地方的流量的醫仙……”
“那、那、那個人的名字是!?”
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秀麗不由自主瞪圓了雙眼。
踢開房門,秀麗撩起衣襟在走廊上狂奔了起來。
那種就好像饑腸轆轆的馬匹衝著胡蘿卜一心一意的權力疾馳的驚人氣勢,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讓開了道路,隻能訝然的目送女州牧的背影。
“我……第一次看到了比馬跑得還快的女人。”
在宮城就職的年幼侍童,後來曾經眼淚汪汪的吐露出過如此的詞語。
秀麗一麵近乎鬼上身一樣的在走廊上狂奔,一麵在腦中計算著前往外門的路徑。因為在前麵的走廊拐彎進入庭院的話,就是通向門外的最短距離。所以她毫不遲疑的開始轉過了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