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以劍盟誓 一隊騎手仿佛被嚴冬……(1 / 2)

彩雲國物語 雪乃紗衣 17033 字 10個月前

一隊騎手仿佛被嚴冬追趕著似的,沿著最短的路線向著茶州趕去。因為先行運輸物資的一團人馬已經陸續地經過了這裡,所以也沒有鏟雪開路的必要了,他們策馬濺起混雜著冰雪的泥塊,不分晝夜地馳騁著,半數以上的馬背上都坐著第二個人。

楸瑛擔心地看著懷裡已經完全失去血色的秀麗。

“……秀麗,那個,你沒事吧?沒昏過去吧?”

“……我倒是……寧肯昏過去……”

秀麗心想,什麼叫健康啊,她連痛覺都要麻痹了,臀部已經沒一點感覺了。跟她一樣不適應馬匹全速奔跑、被顛來顛去的醫官們中間有人幸運地昏了過去,他們被人用繩子捆在騎手背後,就這樣昏厥著被人運送過去。

秀麗跟騎術最優秀的楸瑛同乘一騎,還算不錯的了,但這根本不算任何安慰。儘管楸瑛小心著儘量不要搖晃,可是不管怎麼做,對持續不斷的飛奔都沒有任何意義。不過倒是隻有一個人非常有精神,那就是葉醫師。

“有空的時候……我……我也想練習騎馬。”

秀麗一邊小心著控製著自己的舌頭不要被咬到一邊看著跑在她身旁的柴凜。楸瑛看到秀麗用羨慕的眼神看著那位不輸給羽林軍、一個人騎馬前行的女騎手,不禁露出苦笑。

“想達到柴凜夫人那種程度可是需要相當的修煉哦,我看著都很吃驚呢。”

楸瑛確認了前方那還是一個小點的關塞。

“……秀麗,很快就到茶州州境——崔裡關塞了。”

秀麗搖搖晃晃的腦袋瞬間抬了起來。

“八天——”

赴任的時候,因為要小心著被茶家刺客追殺,偷偷摸摸的在路上跑著,到這裡整整花了一個月。而一批一批的更換著最快的駿馬,與最強的騎手一起飛奔過來——隻要八天。

“……謝謝你願意聽我這麼過分的要求,藍將軍。”

“那隻是鍛煉而已,秀麗。”

計劃好到虎林郡的最短移動時間後,秀麗和悠舜毫不遲疑地走訪了羽林軍官舍。然後直截了當的勸說統帥禦林軍的兩位大將軍:“您要不要派出羽林軍來一個直到茶州州境的嚴寒中的馬術訓練?附帶負載哦。”

結果,將自己作為負載的州牧一行成功地確保了一路上擁有精選出的騎手兼護衛隊,以及一群名馬。

說不定會作為指使了侍奉王上的近衛隊·羽林軍的州牧而名垂青史呢。

“雖然我覺得我們已經算是最亂來的家夥了,可是真拿你沒辦法……你會變成個大人物的。”

決定了之後,他們就開始心無旁騖地前進了。雖然也有很大的原因是悠舜在身旁支撐著她,但是看著連自我保身都不加考慮,把手中的權力發揮到最大限度、製定一個個對策的秀麗的身姿,楸瑛就會想,在她治理下的民眾也會很幸福吧。就像母親會守護自己的孩子一樣,她也會拚命守護她的群眾的。

儘管對紹可哭泣著,但還是說出了自己要前往的她,已經是個確確實實的官吏了。

楸瑛忽然皺起眉頭……他回憶起至今為止的路途上發生的事情。

柴凜被認錯當成秀麗,被城鎮裡的士兵放箭來射的事情就發生在昨天。

——傳言在切實地擴散啊。

楸瑛清澈的眼神裡帶上了危險的神色。——她忍耐一切的非難和辱罵的言語、不眠不休地東奔西走,這究竟是為了誰?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她對朝廷裡那些等同於當眾宣布“拋棄運氣不好的民眾也無所謂”的官吏都說了些什麼。

秀麗對她被冤枉的事情什麼都沒說。倒是那些年輕醫官們真的為她的事情憤怒至極。

明知道隻要有正確的指示,就會像他們一樣分辨出真偽了,但是許多民眾並非如此。尤其是邪仙教四處宣揚不把秀麗“當作供品獻上去就不可能控製住疾病”,而以後即將麵對的人們也都是真心的相信了這句話。

“……女性們以後就要麵對真正的戰場了,可是我們卻隻能不甘心的半路折回。”

如果隻是昨天射的那幾隻箭的程度而已,都不能算是問題了。

楸瑛打了個寒戰。臂彎裡的少女,嬌小到了他一隻手臂就可以支撐的程度。隻要一個石塊,隻要打到要害都足以儘了她的命數。沒錯,根本不需要武器。隻要有相信流言,想要把它實行的人存在,隨便在哪裡的一塊石頭就足夠了。

想要驅趕不好的預感,楸瑛決定要說點什麼。就在此時,他注意到了逐漸接近的崔裡關塞上飄揚的旗子,不由愕然。

城郭上揮舞的旗子,是表示禁止通行的。楸瑛不由得回過身來問:“禁軍旗呢?!”

“在這裡!他們不可能不會看不見的!!”

那是可以讓他們在所有城塞都免受查問,直接通過的禁軍旗。雖然城壕的吊橋沒有升起,不過關塞的城門是關得結結實實。

看了下情況,秀麗的臉色變得蒼白。

“藍將軍……到這裡就可以了。謝謝你。”

“說什麼傻話!”

楸瑛非常激動,他在城門前憤怒地猛一拉韁繩,秀麗的後腦勺就狠狠地撞在了楸瑛的胸甲上,頓時她就覺得一陣頭暈眼花。

“崔裡關塞!!你們都是睜眼瞎嗎!!應該已經傳令過來了,快點給我開門!!”

連空氣都跟著他的怒吼震動著,城門上站著的步哨不禁嚇得縮起了身體。即使如此,他們還是回喊著:“我、我們不能開門!”

“為什麼隻有茶州這麼倒黴啊!”

“已經夠了,好不容易有了一點起色,你再把那個小女孩什麼的給塞進來,那怪病不是又要傳播了。彆開玩笑了!”

“如果你敢進來,我們就砍了那女人的腦袋!”

“沒錯!砍了她就能控製疾病了!既然是個州牧,這麼做也無所謂吧!”

楸瑛身旁突然有一個下屬靠近來。臉上零星的淡色雀斑讓他看起來比實際歲數要小不少,但平時他總是麵帶著謹慎的笑容,而如今他很難得地吊起了眉毛。

“將軍,我們射箭也可以嗎?我想我自己絕對有乾掉全部一個不留得自信。”

“哈哈哈,我這個人真的很想馬上就給你許可,韓升。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浪費箭了。”

楸瑛非常感謝這個在千鈞一發之際出聲請求的下屬,要不是他,楸瑛很有可能二話不說的先放箭了。楸瑛表情嚴厲地抬頭斜睨著步哨們。就是他們,竟然想要親手殺死為了拯救虎林郡而攜帶著唯一的解決方法、長途驅策到這裡來的州牧。

“算了,這種事常有的。”

葉醫師以輕鬆的語調說著,但卻向步哨報以了與語氣正相反的冷冷一瞥。沒錯,這就是在漫長的時間中,他已經看到不想再看到的光景。隻顧眼前的一點小事,連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麼都毫不知曉。——但是……

淚眼汪汪的揉著後腦勺的秀麗深呼吸了一下,猛地抬起頭來。

柴凜把馬靠在秀麗身旁後,對她露出了一個沉著的笑容來。

“紅州牧,請放心吧。要是彰真的無能到這個地步,我會立馬把他趕出柴家的。”

“咦?”

就在同一時間。

以楸瑛為首的羽林軍將士們,突然間抓起了各自的武器。

秀麗也不知道原因,不由得縮緊了身子,這時銳利的怒吼直擊當場。

“喂!你們在想些什麼事啊!笨蛋!!要是耽誤了正事你們準備負這個責任嗎!彆多管閒事——!!”

咣咣咣,遠處傳來一陣拳頭聲。與此同時,城門上守城的步哨們都捂起了腦袋。然後——居然有人從那種高度跳了下來。

秀麗不禁探出了身子,接著就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秀麗?!”

顧不上楸瑛的叫聲,也不管身上的擦傷,秀麗馬上起身跑了出去。

魯莽的隻身從城壁飛落下來的人影,在猛烈的撞到地上之前用類似長棍的東西擊打在城壁上,那精悍的身軀輕飄飄的作了一個回轉就著地了。他刷的轉過了頭。

“好,十分滿分。對了,小姐在——哦哦?”

“——燕青!!”

秀麗旁若無物地衝了出來,雙腿猛蹬地麵。

“哦?哎呀呀。又是這麼熱烈的歡迎啊,小姐。”

他用健壯的雙臂抱住了徑直向自己飛撲過來的秀麗,然後一下子把她舉了起來。

燕青作出了一個讓人覺得他仿佛無所不能一樣的笑容。

“你真快呀,小姐。你很努力呢,謝謝你。”

秀麗的臉龐因為抽泣而又有些歪曲,她緊緊的一把摟住燕青的脖子。

“托你的福,我連胡子都沒來得及刮呢。”

秀麗沒有哭,隻是大口喘息著,忍耐著。

“……我可不是在找借口哦……”

燕青用大大的手掌溫柔的拍著秀麗的後背。

“是真的,對吧,柴彰?”

“是說謊哦,紅牧州。今早上他明明有充足的時間刮胡子,可他說刮掉了會冷,所以沒有刮。”

伴著這句話,堅守的緊閉的大門就從內側緩緩打開了。

“……話說回來你真是太迅速了,到底用了什麼手段啊?”

看到一邊推眼鏡一邊悠悠然走出來的弟弟,柴凜的嘴唇鬆緩出一個弧度。

“難道你們都完全做好準備了,彰?”

“當然了,你以為我是誰的弟弟啊,姐姐?”

柴彰露出了一個鰻魚似的微笑。

“啊哈哈,連羽林軍的將軍都被動員出來了嗎?不愧是小姐和悠舜啊。而悠舜和克洵是靜蘭擔任護衛的第二批到達人員……應該再有一兩天就到了吧。”

在進入崔裡關塞之前,全商聯的柴彰他們在城門前準備了簡單的帳篷。

為了讓疲憊困乏的醫師團休息,同時也要簡單跟秀麗和楸瑛說明一下現狀。

“因為‘馬術訓練'就隻到這個崔裡關塞為止,所以現在我們必須要回去才行了……”

楸瑛走到他們身邊,把一個纏著布條的細長東西遞給燕青。

“這東西是靜蘭給我的。說讓我交給你——是‘乾將'.”

不經意地接下東西的燕青一下子瞪圓了眼睛。

“‘乾將'?就是那家夥從王上那裡得到的那把劍嗎?”

“是的。”

楸瑛也不禁很羨慕似的細細看著那個布卷。這可是一把隻要習武之人就會希望能捧在手裡細看一次的、讓人垂涎的寶劍。隻要是能夠使雙劍分離來使用它的人隻有很有限的幾個而已。

要不是得裹著層層的護符交給燕青,楸瑛其實也很想試試看的。

打消了他的戀戀不舍的,是乾脆地撕破布和紙張的聲音。定睛一看,楸瑛發現燕青也不顧他的話,徑直呲啦呲啦的把“乾將”的包裹和護符撕毀,把劍從裡麵取了出來。

“嗚。這真的是劍嗎……那家夥是怎麼想的啊。”

看著毫無所謂的將乾將拿在手裡的燕青,楸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難道——

“燕青,以前我聽靜蘭說過你對劍術不太在行的啊……”

“嗯?啊,是真的。我劍術不行,那家夥也是知道的……啊啊,原來如此啊。”

燕青好像小孩子把玩似的把天下首屈一指的寶劍放在手掌上骨碌骨碌地轉著,實在是不像話的對待方式。

“……是這樣嗎?”

“燕青,你沒事吧?”

燕青嘿嘿地笑了,不知道為什麼把秀麗的頭發揉得亂亂的。

“藍將軍,路途遙遠,你保護了我們不可替代的州牧和醫師團,我由衷地感謝你。如果有機會我請客。嗯,賒賬。”

“燕青!就是因為你這麼說,借款才會越來越多的!你就不能浪子回頭嘛!

“哎呀,那都是因為柴彰和師傅的徹頭徹尾的搶劫要債計劃嘛。”

看他們爭執起來,楸瑛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終於明白靜蘭二話不說把秀麗送出來的原因了。至今為止秀麗那一直處於某種緊張狀態的空氣,終於如雪一般地融化了。

還有剛才她徑直撲向燕青的樣子。

儘管他不會把那個地方讓給任何人,但是唯有靜蘭認可的男人是例外的。

楸瑛總算覺得心中不安的影子退下去了一些。如果是他的話……

“——我們與身在貴陽的陛下一起,期待著喜訊到來。”

“是。我將儘我最大的努力。”

秀麗微笑著向楸瑛深深鞠了一躬。

接受了楸瑛的命令後,部下們一邊很擔心似的回望注視,一邊猶猶豫豫的上了馬。總之,他們隻得留下似乎來陣風就會不知被吹都哪裡去的醫師團,不情不願地撤退了。

“……藍將軍。”

皋韓升走到楸瑛身旁,好像為了平靜心情似的,他不停的撫摸著他最得意地弓。

“心情……真的很糟糕……大家好像現在才要去最危險的地方啊。”

“……是啊。”

“不過想想看,女人們平時也總是這樣一隻等著我們回去呢……她們一直想著,也許丈夫、父親,還有孩子可能就這樣回不來了,可能在剛才那一瞬間就被人殺死了,一邊還是要繼續等待著。”

楸瑛不禁看了一眼剛過二十歲的部下。皋武官回頭看向帳篷。

“我擅長弓箭,如果發生戰爭,我會保護陛下,會成為藍將軍的盾牌。既然身為戰士,即使戰死沙場也是我的本意,我相信隻有這樣才能保護家人。可是……現在站在相反的立場去想想,我終於明白剛成為武官時為什麼母親和妹妹的表情會那麼悲傷了。而且我也明白了紅州牧說的,希望不要出軍的那種心情。如果母親和妹妹她們——女性們說著:”我被征兵了,我要為了你和王上而戰,家裡就拜托你了',就衝上了戰場的話,如果她們再也不能回來的話……“

皋武官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氣息因為冬天的冷氣凝結成白煙,接著消失了。

“……對不起,我說了很奇怪的話。當然,如果發生了什麼,我會為了王上像折斷這張弓一樣,把性命奉獻出去。隻是,看著紅州牧,我就會回頭去想。對於我自己來說,死亡是‘理所當然的'……可是重要的人死去,的確是誰都不願見到的吧。死亡並不是理所當然的,不管是戰死,還是病死。所以,紅州牧才即使知道是胡來也一定要聚集醫官,她對自己該做什麼,包括拒絕派遣進軍在內,是考慮了很多的。”

楸瑛如今終於親眼見識到,這就是所謂波紋的擴散了。

一直都是男人從事政務。另外的半個世界卻被埋葬在黑暗中,連光線都照射不到。

而它化為了一位少女的形態,開始讓外界傾聽它的聲音。

“說起來右羽林軍的茈靜蘭是侍奉紅州牧的吧,藍將軍跟她也很有緣呢,真羨慕啊。一定是被她所愛吧。”

“……什麼?”

“可是就是這樣吧?拒絕了禁軍,反過來說就是違背陛下的旨意,也要選擇保護茈武官和藍將軍,那麼您的性命豈不是很珍貴的嗎”

停頓了一拍後,楸瑛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秀麗笑著說,她會儘最大的努力。即使以自己身陷危險作為交換,她也選擇了保護他人。

“雖然我們覺得保護和戰爭就是自己的工作……可是所謂的官吏就是厲害啊。在決斷之後還能如此連武官都‘保護'在內,真讓人吃驚。”

……秋英心中想著,不知王上是懷抱著怎樣的想法送她出來的呢?

她將自己緊緊握著、守護的東西交給了王上。在她的手掌中,唯一不在裡麵的,隻有王上而已。

“……呐,燕青,那劍怎麼辦?你劍術不好吧?”

“嗯,非常糟糕。太礙事了……算了,沒辦法。隻好祈禱我不用拔它出來了吧。”

燕青好像真的很厭煩似地歎了口氣,他眯起眼睛打量著‘乾將'.

作為代替自己的補償,靜蘭將劍托付給了他。

燕青胡亂的撓撓頭,哎呀呀地歎了口氣。

“……算了,他看來也稍微成長些了。如果靜蘭敢勉勉強強粘著小姐的話,我真的會揍他的。”

靜蘭作為秀麗的護衛,才能好的沒話說。但是,在靜蘭心中加任何無關的分界線是非常曖昧的,在燕青去茶州赴任的時候,一路上就掛念著這件事情。

叫作紅秀麗的少女,和作為官吏的她是不一樣的,用來保護她的方法也是不一樣的。

但是,靜蘭卻非常極端,他在心底某處認定,不管是哪個“紅秀麗”,隻要她平安無事就可以了。如果把秀麗和秀麗要守護的民眾放在天平上稱量,即使無視她的意誌,靜蘭也會選擇秀麗吧。所以燕青在茶州就總是叮囑他,怕靜蘭很可能會因為保護秀麗一個人而耽誤她作為州牧的工作。

本來靜蘭的職務跟秀麗是一樣的,保護她,保護茶州。王上正是為了這個目的派靜蘭來的。可是靜蘭隻打算保護秀麗一個人,這樣就不能叫做武官了吧。

但是,他似乎終於劃下了分界線。如果靜蘭硬要跟來的話,終究就跟他說即使把信“邪仙教”的人全殺光也要保護秀麗沒有兩樣了。秀麗為了茶州才全心說服王上和官吏,讓他們沒有發兵的旨意,這所有的苦心都將化為泡影了。

(他和朔洵一樣,因為頭腦太聰明了,反而沒發現有時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燕青很認真地想著,要是靜蘭聽了這話肯定會青筋迸跳的吧。

但是,在燕青用拳頭來分開他們兩個之前,看來他已經憑著自己的力量克服了一個難關。從發現了自己該做什麼這一點來看,已經再沒有比靜蘭更能儘責的武官了。

有了靜蘭在身邊,悠舜和州府也不用擔心了吧。

他們有他們才能做到的事情,而秀麗和自己也有隻有他們才能做到的事。

燕青隨便找個地方把“乾將”靠在帳篷上,閉了一次眼之後,他又向秀麗看去。

“呐,小姐,你看過眼前的人一個接一個的死掉嗎?”

那雙眼眸裡缺少了一貫的那種開朗。他溫柔又尖銳地問道:

“那可是相當悲慘的狀況啊。你能做好心理準備嗎?如果你還帶著半吊子的心態的話,我可是不能帶你去的喲。”

“……你還是一點都沒變,還是很不留情呢,燕青。……我沒事的。”

秀麗正視著離她很近的燕青的雙眸。

“你不知道王位之爭時候的貴陽。我那時在診所幫忙,不管是藥物還是食物,什麼都沒有,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人死亡的診所。我的工作就是給快死的人擦身,握著他們的手,還有在送葬時拉奏二胡。告訴你哦,我有自信我給瀕死的人擦身的功夫,就算現在也是全國的前三名哦。論送葬的二胡的話,我也絕對不會輸給城裡的樂師。為了不讓疾病傳播,我每天都要挖坑,幫忙把很多屍體焚燒。不過這次不同,有醫生,也有藥,那還有什麼必要的心理準備呢?我不是來拉送葬二胡的。”

燕輕輕拍著秀麗的後背,代替言語上的道歉。

“……嗯。好,那我們一起去吧。雖然虎林郡可能會給你留下可怕的回憶。”

“沒關係。我已經在父親那裡好好大哭一場了,所以我不會再哭了。”

看著挺直胸膛的秀麗,燕青苦笑了一下。

……果然,我是比不過靜蘭和紹可的啊。

“不用擔心。我會代替靜蘭,不管有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的。我跟你約定了,因為幫助小姐就是我的工作。我可是比靜蘭還要強呢。”

絕對的自信。剛見燕青的時候就想過,隻要有他在身邊,或許真的什麼都可以實現呢。

“燕青,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忽然覺得你有點帥哦。”

“什麼?你到現在才注意到我的魅力嗎?是不是有點晚了?”

燕青摟著秀麗的腰,讓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高高的把她抱了起來。

“……呐,小姐。我和柴彰趕到這個崔裡的時候,可是大吃了一驚啊。因為裝滿了我們想要的藥品、食糧和物資的馬車,正接連不斷的一輛輛趕來呢。”

燕青歪著腦袋,好像要偷看秀麗似的。

“這裡聚集了醫術最高超的醫生,又找到了治療方法,全商聯都行動起來了,禁軍也是。大家甩開了那些這著那那牢騷不斷自以為是的所謂大人物,都在儘力全速工作呢。”

“因為有悠舜在幫我們啊。”

“悠舜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就連我也很清楚。你們都已經這麼為茶州努力了,可是還是發生了讓你不高興的事情,對不起。大家也是因為搞不清楚狀況而有點慌了手腳。……我想以後你還要再忍耐一下,請原諒啊。”

即使知道了這些以後,秀麗還是衝到這裡來了。即使沒有哭泣,也不代表她沒有受到傷害。

“但是讓我最高興的,就是即使知道會遭遇危險,小姐還是自己親身飛跑了過來。另外,還有你製止派遣禁軍這件事。”

秀麗一下子把額頭埋在了燕青蓬蓬亂亂卻充滿陽光味道的頭發裡。她因為那刺刺的感觸和仿佛直接在腦海裡響起的溫柔聲音而閉上了眼睛

“啊,當然‘殺刃賊'那樣的混蛋作亂的時候是非常辛苦的,但是現在已經好轉太多了,因為總算可以慢慢睡覺了嘛。不管他有什麼名目,被一大批手持武器的兵馬圍起來,哪有人會不恐懼呢。尤其是茶州至今為止都是這樣。儘管如此,茶州都是我出生、和家人們一起生活的地方,是我的故鄉。”

對燕青來說,茶州是個他留下複雜思緒的地方。有著和已經逝去的家人共同生活的寶貴記憶,也長眠著所有人被慘殺的記憶;追查“殺刃賊”,為此不惜弄臟自己雙手的複仇心和憎惡感;以及遇到南老師和靜蘭、茶鴛洵、悠舜和這些官員,四處奔走的十年。

所有的記憶和心血,都融進了這片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