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早上,和往常一樣,搬運屍體的男人來到了牢房。
今天一大早還是能聽到令人厭煩的低低的□□聲從各個方向傳來。
數著橫躺在那些人中間一動不動的屍體的數量,那個男人厭煩地歎了口氣。
“……今天不少嘛。我去找個大一點的貨車來吧。”
香鈴深深地鞠了一躬。
“麻煩你了……”
“今天也要給我們做好吃的哦。”
於是,早上的貨車就悄悄地在山內山外不停地運送著。
當不再有貨車過來時,就到了準備早飯的時候,這時,另外一個男人來接香鈴了。
“喂,到了做飯的時間了。出來。……真是的,那家夥跑哪裡偷懶去了。”
男人一邊嘟嘟囔囔地抱怨著同伴的懶惰,一邊打開了牢門。在昏暗肮臟的牢房裡,確認那些衣衫襤褸的村民是否跟往常一樣□□著橫七豎八地躺在那裡。
接著,和往常一樣,為了做早飯,香鈴也乖乖地從牢房裡走了出來。
※※※※※
“喂——大小姐。時間到了哦。我來接你了——。快起床——”
“秀麗姐姐——快起床了——我可都已經收拾好了哦!”
“嗚—……再讓我睡會兒……”
被人輕輕地拍了拍臉頰,秀麗逃似地翻滾過去。——但下一秒她就一躍而起。
“——不會吧!燕青!?什麼什麼什麼現在是什麼時候!?是早上!?中午!?還是晚上!?”
燕青捧腹大笑。
“早上。哈哈——不愧是大小姐。在決戰之日還能睡得那麼好,真是不簡單啊,是個大人物。我他一崇拜你了。”
“討厭!!”
秀麗環視一下四周。本來用來睡覺的帳篷已經被收起來了。
“龍蓮呢!?”
“我剛進來時龍蓮剛好出去。他說他先走一步。啊——,真沒想到他會來啊。幸虧這樣,我才能做小姐的護衛,讓我行動自如。……對了,璃櫻呢?”
“……唉?”
秀麗眨了眨眼睛。……隻有靜蘭去了香鈴那,璃櫻和龍蓮應該是一起待在秀麗身邊的。可是現在卻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不是吧!?哎,他到底去哪了——”
不過,隻有靜蘭並不吃驚。
“啊——我知道了,難道是因為璃櫻說的要做的事已經做完了——”
“唉?”
“璃櫻不是石榮村的人。疾病爆發以後,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村裡。他頭腦很好,雖然總是會偷懶,但還算能幫忙照顧病人,所以就跟他在一起了。大家都很混亂,好象也有大人把他當成是這個村的人。他說過到了時間就會走。也許現在就是他所說的那個時候了吧。”
燕青和秀麗慢慢地瞪大了眼睛。
※※※※※
秀麗和燕青坐在馬上搖晃著走出了石榮村的村口,往榮山走去。
朱鸞就跟回到村裡的人們和醫師待在一起。
第一眼看到的石榮村,與其說是個村子,不如說大到了像一個鎮子的地步。……秀麗每次經過的時候,都會感到一陣揪心。
——荒涼的村落。很多人都因為生病而死了。
可是,本應該有能幫助他們的人存在的。要是沒有“邪仙教”散播那些奇怪的流言,事到如今,一定會有到虎林城去接受治療,並恢複健康的人存在的。
每天早上就跟扔東西一樣地扔掉屍體。
隻不過是為了把秀麗和影月叫來,那些人就——(開什麼玩笑!?)
真是讓人火大。
不管是誰,都絕對不能原諒。
——今天就要全部結束給你看。
“……恩?那是什麼啊?”
聽到燕青的聲音,秀麗回過神來。映入眼簾的是空蕩蕩的坑道的入口處。在那周圍,倒著幾個身穿白衣的男人。
“……燕青,你做了什麼?”
“不可能是我做的吧。我今天為了慎重起見特地打扮成文官的樣子,把棍子都收起來了。”
燕青翻身下馬,簡單查看了一下那些男人身上的打鬥痕跡——揉起了額頭。
“……啊。這個嘛,估計是龍蓮少爺的笛子造成的……”
“啊!?你的意思是說他堂堂正正地正麵攻擊了他們!?”
“不管何時何地都是堂堂正正的——要說還真像是他的做法。不是很好嗎。龍蓮是絕對不會妨礙我們的。還替我們省了不少事。那麼、我們走吧,小姐。”
對著回頭說話的燕青,秀麗決然地點了點頭。
※※※※※
——不久之前,還在擔任丙太守的郡武官的朱溫,在瘟疫爆發之前正處於頭疼不已的階段。
(都是因為那人說了一切都會進展順利我才來的啊。)
郡武官的俸祿扔到賭場的話也就能打個水漂。在最近的一次賭局裡,他本來打算嘗試一下一博千金的滋味,也很有信心能贏,隻不過,運氣稍微差了點,結果落了個欠債累累。在這時,因為爆發了奇怪的疾病,他被派去了石榮村。
因此,在這裡就被那些人吵著要他還錢。
原本朱溫就認為女州牧簡直是個笑話。堂堂一個大男人要在女人手下工作真是太沒麵子了。女人隻要聽男人的話做事就可以了。朱溫最討厭的就是那種隻有嘴巴厲害,好象小狗一樣叫個不停,明明軟弱無力還敢頂撞自己的自大女人。實際上,朱溫到現在還真心相信會爆發這場怪病,就是因為女人做了州牧。
那些宣稱能輕鬆賺錢的家夥們也隻是在剛開始的時候表現得很大方而已。我明明已經認真做好了自己的工作,得到的回報卻是每天難以下咽的飯菜。
(切,我可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作為跑路時的路費,就讓我順走一些那個所謂的教祖收斂的寶物吧。
朱溫知道那個“教祖”對某個地方的重視,甚至還要勝過放置村民們供品的地方。
到了最後一個四叉路口——如果往中間走,就到了坑道裡最到的采掘場。往右走的話,是那個雙手被直接釘在柱子上的怪小孩的□□場所。然後是最後一條路——左邊的窄小的道路。就是這裡。
平時,在這條路旁一定會有某個“教祖”親信的男人不動聲色地站著,今天卻一個人都沒有。朱溫什麼都沒想就往這條又細又長的道路走去。
正如他所想的一樣,在這條本該沒人行走的道路的儘頭,搖曳著燭火。
朱溫舔了舔嘴唇,往裡麵的洞穴走去。突然,他驚叫了起來。
“……那、那家夥怎麼回事!?”
隻見那裡躺著一個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少年。
※※※※※
“女州牧會來?”
“千夜”向從縹家那裡跟過來的幾個男人確認了這件事。
“東西都布置好了吧?”
“是的。在正中央已經布下了肉眼看不見的圓形陣法。”
“好。我隻要把那個女人引誘到那裡就算完事了是吧。那就是說真的已經沒有問題了對吧?我覺得應該是時候讓我回到原來的身體裡去了。”
在麵對著采掘場的最後的四叉路口,“千夜”恨恨地看著安置自己本體的左邊的那條路。
“這具身體是為了對付杜影月才拿來用的。對付女人就沒必要了吧?”
作為出生在異能一族卻不會使用法術的“無能”的“千夜”,突然站住了,看著右邊——痛向囚禁杜影月的□□場所的坑道。
明明和自己年紀相仿,卻被“母親大人”認為是必要的少年。
不,其實真正需要的隻是存在於“杜影月”體內的“陽月”。
……隻要有那“陽月”在,就會被需要。
“千夜”直直地盯著右邊的坑道,突然向身邊的男子問道,“……呐,能不能把我的意識轉移到杜影月的體內?”
“……啊?”
“反正這個‘杜影月'就快死了。等他死了以後就把我的意識轉移到他的體內。如果運用法術的話個現狀不會有很大的變化的,對吧?現在也隻是把意識放到死去人的身體裡,然後再使用他活動起來。隻要把’陽月'封印住也就不會有妨礙不是嗎?”
(如果是那具身體的話。)
——隻要進入那個身體,就不再是“無能”。就會成為被需要的存在。
“與其隻把有反抗能力的‘陽月'留在裡麵,倒不如讓我成為他的容器。這樣不是更容易控製他嗎?”
這次一定要讓“母親大人”注意到我。隻要實現了那個——“怎麼樣?那樣的話就算我把原來的身體扔掉也無妨了。嗬,雖然我長得比較帥啦。”
白衣男子緘口不語——仿佛陷入沉思似地垂下了睫毛。
“……我知道了。讓我考慮一下吧。”
“恩,拜托了。那我就暫時再用一下這個大叔的身體吧。要去等那個女人嗎?”
“千夜”壓抑著內心的放鬆,腳步輕盈地往中間的路走去。
※※※※※
影月的額頭上汗流如注。跟香鈴分彆後,他一直費力地想要拔掉釘在手上的木釘,到現在已經不知過了多久了。
(……不好……現在……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雖然自己放話說會想辦法解決,但是那個木釘完全沒有鬆動的跡象。
到了最後的最後還是不得不被利用。無論如何也要在那些男人來之前把它拔出來。
再次忍受著把木釘從手上拔出來時的劇痛——在這過程中稍微喘了口氣休息,肩膀就無力地垂了下來。
人生果然不是都能心想事成的。
(因為……比起那些英雄傳說中的主人公來,我根本就是長著一張配角的臉吧……)
即使是影月,偶爾也會有不負責任或是自暴自棄的時候。
雖然也為了想要成為堂主大人那樣的人,每天拚命地努力,但說到底自己還隻是在修行的階段而已。
特彆是像這樣自己一個人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就不由得會冒出真心話來。
然後,影月不禁自言自語地低語著自己從來不會說出口的一些話。
“……啊~~可惡——……有誰能來幫幫我啊——……”
腦子又開始陷入朦朧狀態。在夢境和現實之間彷徨徘徊。
……過了不久,不知道是誰用溫柔的手像是在描繪影月的輪廓似的,輕輕地撫摸著他。
看到眼前的存在後,影月以為自己又進入了夢境。
像貓一樣的眼睛。蓬鬆散落的卷曲的頭發。像貓科動物般的豔麗優雅。異常美麗的容顏。
是最初被叫做“千夜”的男人。
也是讓影月有生以來第一次氣到怒發衝冠的男人。
不管是不是在做夢,影月認為這或許是上天給他的最後一個機會。
「……我啊,一直在想如果能見到你的話,要好好地教訓你一頓。朔洵。」
那個人好象覺得不可思議似地慢慢地眨著他長長的睫毛。
影月很生氣。真的很生氣。
他那個人已經氣到了就算是在夢中也無所謂,如果不好對說一番就無法平息怒火的程度。
不過說是大道理的話,更類似於遷怒,所以是夢反而更好。
「……聽著,我並不打算對你那些自甘墮落放蕩不羈的生活多加乾涉。因為這是你的人生。你喜歡怎麼過就怎麼過。」
無論是金錢、家境、才能還是容貌都得天獨厚,從來不用為一日三餐而發怒。也沒有家族之間的互相搶奪和殘殺。在他的麵前橫亙著無數光明大道。是跟影月完全相反的令人豔羨的人生。
「在舒適安逸的環境下長大,什麼都不缺。明明從來沒有拿著鋤頭下地耕過田,卻一臉什麼都了解的樣子,自私地把這些都認為是無聊透頂的事,興致勃勃地把那些在地裡努力乾活,靠土地生存的人的生命當玩具一樣戲耍,玩膩了就扔掉。也完全沒有顧及到為你擔心的弟弟和鴛洵他們,就這樣為所欲為。想玩弄就玩弄,從沒想過要負責任。不過這沒什麼。因為那都是你自己選擇的人生。實際上,在我心裡已經認為你真的是個無可救藥的男人了,可是,這並不是我生氣的原因。」
眼前的男人默默地看著釘在那裡的影月。……還是覺得像在做夢。
影月稍稍抬頭看了看,深深地吸了口氣。
「……讓我生氣的是,你居然選擇了自殺。」
抬著頭,剛好能對上這個很高的男人的視線。
「你,真的明白自己扔掉的東西是什麼嗎?你知道你在途中毫不猶豫舍棄掉的生命,有人是多麼的需要嗎。堂主大人、在西華村死掉的人們,還有我——是多麼想要啊。」
影月閉上了眼睛。想起了或短或長的——充滿了他所愛的人們生命的十年。
這十年之中,就像是轉眼之間從指縫間流走的沙子一樣逝去的重要的人們。
喪失的生命。死去的人們。自己是多麼強烈地希望,隻要能挽回所愛的人們失去的生命的話,不管要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也再所不惜。
哭泣,叫喊,用頭撞牆——但是,到了無法挽救的生命的最後一刻還是隻能哭泣。
不知何時會死的自己,就連明天是否會到來都不知道。
那些理所當然一樣認為“明天”會到來的人,根本沒有意識到那是多大的幸福。
(我就連給所愛的人一個“明日的承諾”都給不了。)
那些誰都能簡單地從口中說出的幸福的話語,卻偏偏會從影月的掌心滑落。
他的腦海裡浮現出了香鈴哭泣著抱著他的身影。
香鈴是不會知道的。當知道她追過來時,自己是多麼地高興啊。
有人需要自己,有人要救自己,有人希望他活下去,有人思念著他。
——如果沒有被釘在這裡,多想就那樣被帶走,帶到遙遠的地方去。
無論是多麼強烈的希望所愛的人能得到幸福,但其實卻——(一起。)
也不是沒想過要一起度過將來的無數個“明天”。
(可是,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跟所愛的人一起度過的時間。實現承諾的時間。已經一點都不剩了。
也知道已經到了不得不變回陽月的時候。
馬上——“影月”就要變成一具空殼。
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本來就不應該存在的夢幻的十年。度過了過於幸福的日子。所以到最後,想要做得像自己一點,不要留下遺憾——可是,事實上卻……
真正的內心是……
「我……想活下去。想活下去……想活下去。無論何時都想著要再活久一點。即使是很少的時間也好,再活久一點——即使已經知道自己的生命所剩無幾的現在,如果可能的話,我也想要更久地更久地和他們在一起。跟陽月、香鈴、秀麗,跟大家在一起,從今以後也是——我——……」
想活下去。想活下去。想跟所愛的人再多一點時間在一起。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影月的願望就隻有一個。
無論得到多少次生命,影月在臨死之前還是會如此祈求吧。
祈求再活下去。
不管活得多麼艱辛,也絕對不會主動去尋死。
“明天”裡包含了所有珍貴的東西。
可是,這個人卻……
「這些都是我怎麼也得不到的東西,而你卻非常簡單地把‘未來'完全地舍棄了。你知道我有多麼的無奈,多麼的痛苦,甚至憤怒到眼前一片血紅嗎——而且,是多麼地想得到那被你舍棄的生命,和剩餘的時間啊……」
從以前,從四歲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沒改變過。
在這個世界上,對於生命最貪婪的,無疑就是我自己。
「所以,你讓我火冒三丈。還有一點。」
看著用消沉的目光盯著自己的他。這個人,明白嗎?
「……你知道,在那之後,秀麗是多麼地傷心、痛苦、哭泣嗎?你知道你讓她在心靈上負上了一輩子都無法愈合的創傷嗎?是的,秀麗她這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你的。每次想到是她把你殺了的時候,就會後悔、悲傷地一邊哭著一邊自責——就像現在這樣,以後也是,一直到死。那就是你的願望吧?所以你才想被秀麗殺死是嗎?你感到滿足嗎?可是,我不允許。在這個世界上,讓我很重要的朋友一生痛苦、哭泣的你是我最討厭的。」
你以為選擇這種隻有自己滿足的死法就很帥氣嗎?簡直可笑到極點。
這些誰都沒對他說過的話,隻有影月毫不留情、一針見血地說了出來。那是因為,隻有影月比任何人都更直率地,不受任何迷惑地重視著生命和秀麗,所以隻有他才能說的出這番話。
「所以,讓我來教訓你。讓自己所愛的女人哭泣的男人是最差勁的哦。是,我的確也一直讓人哭,但是,要是我有時間的話我一定會努力的。雖然同樣是差勁的男人,但我還比你好一點,你是差中之差,差中之差!」
可能是太氣憤了吧,明明是做夢卻有種透不過氣的暈眩感襲來。
「真正能治愈秀麗心裡所受的傷的人隻有你了。可是,那個時候那樣的你,是完全不行的。就算是要進入秀麗的夢裡,也請你在更成熟一點後再去。不隻是考慮自己的事情,以後也一定要多考慮一下秀麗的事情……啊、我要是有時間的話,一定要跟你好好地喝杯茶,慢慢地教訓你……」
頭腦再次地朦朧起來。
原本以為那雙光滑的手掌會再次輕撫上自己的麵頰,結果對方卻好象誇獎一樣地撫著他的腦袋。感覺上就好象是很中意眼前不可思議的小動物,而對他進行愛撫一樣。
「……那、那個……我說……我可不是鬆鼠或小家鼠啊。」
這次,影月真的失去了意識。
感覺到釘在雙手上的木釘被輕輕地拔出來。自己倒在了一個強壯的胸膛裡,被帶出了圓陣。那種好象新鮮空氣一口氣流進肺腑,或者是壓在身上大大石被搬開的感覺,讓影月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劉海被長長的手指梳理了一下。
“……我知道了。遲早有一天我會和你一起喝茶的。我真的很中意你。”
磁性的聲音在影月耳邊微笑著低喃。
這是影月所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在那之後他就失去了意識。
※※※※※
“……月,影月!你醒醒啊,不要死!”
因為悲鳴一樣的聲音和身體受到搖動,影月茫然地睜開了眼睛。然後他傻傻地笑了出來。
“……奇怪?龍蓮……你是怎麼了?為什麼打扮成這麼正常的樣子?”
“影月!”
被他用儘全力地抱住,滿身瘡痍的影月隻覺得眼睛都要冒出火花了。
“哎呀,很疼的,龍蓮!請你放鬆一點力氣。”
“對,對不起。”
可是因為劇痛的緣故,影月的腦袋反而清晰了起來。
“……奇怪……這個難道是現實……?”
影月轉動著嘎吱作痛的上半身,雖然還在被囚禁的洞穴之中,可是已經沒有被釘著釘子,而且也不在圓陣裡麵了。他整個人正依靠著和圓陣有點距離的岩壁坐在那裡。
“龍蓮,是你救了我嗎?”
“……不,我到這裡的時候,你已經是維持著這個狀態靠著岩壁了。”
“咦咦?”
他自己應該不可能拔得下來。搜尋了一下朦朧的記憶後,總覺得好象猛到了擁有柔和卷發的青年,自己擅自在那裡一個人發火,並且很不符合自己平時性格地對他不斷說教。
(……。……那、那個難道是現實?不對,不會吧……)
被切斷的雙腳的經絡,雖然說不上完美,但是已經多少開始愈合,血液好象也開始循環。身體忠實地遵守了“至少要看起來好象是活著的人類”的約定。雖然不知道治療到了什麼程度,但這無疑是上天的安排。
“——影月。”
“啊?奇怪,你怎麼了?龍蓮。”
龍蓮跪在影月的麵前……臉孔居然扭曲成了一團。
“……我……”
“怎麼了?啊,雖然乍看起來是眼看就要死人的重傷,其實沒事的……”
“我,我……以前,以前……酒……”
影月一下子閉上了嘴巴。因為他馬上就察覺到了龍蓮想說什麼。那是在被茶草洵囚禁,被幾十人的“殺刃賊”包圍,和香鈴一起被抓的時候。
龍蓮讓影月喝下酒,放出了“陽月”。
龍蓮低垂著頭,露出了快要哭泣出來的表情。
“我……把你的生命……”
“龍蓮。”
影月抓住龍蓮緊緊握在一起的拳頭,微微一笑。
“你在那個時候救了我。難道不是嗎?”
“……不配做,朋友……”
“我非常喜歡你哦,龍蓮。你是我無可替代的寶貴友人。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這一點絕對不會有什麼改變。光是你肯為了我派到這種地方來,就足以扯平,甚至還有找頭呢。”
麵對即使如此也緊閉著嘴巴什麼也不肯說的龍蓮,影月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希望直到最後都能是龍蓮的心靈摯友……難道不行嗎?龍蓮已經不願意做我的朋友了嗎?”
“……唔。隻要你不消失的話,讓我拿什麼去交換都無所謂。”
“哇,這絕對是最動人的言語了。難道說,至今為止你都在尋找那個方法嗎?”
龍蓮的眼睛中閃過了受傷的色彩。
僅僅如此,影月已經明白了。至今為止,他多半是一直在拚命尋找,直到極限……然後,什麼也沒有找到。所以他才在最後的最後,再千鈞一發的時候,才這麼趕來。
“謝謝你,我真的很幸福。”
“影月……影月……就沒有……沒有什麼辦法嗎……”
麵對他那拚死的目光,影月什麼也沒有說。無論是謊言還是真實——都會傷害他的心靈。
“那麼,讓我們直到最後都在一起吧。我有想要去的地方,你能帶我去嗎?不用擔心,我都要佩服自己呢,居然這麼結實。”
龍蓮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在不碰觸到傷口的情況下,抱住了第一個接受了龍蓮的友人。龍蓮也是第一次領悟到了什麼都做不來,想要放聲哭泣的無力感和鬱悶感。
還有重要的東西,好像沙礫一樣從手指間流逝的感情。
“……走吧。你要去哪裡我都帶你去。我所愛的……”
最後的低語,乾澀地消失在空氣中。
當影月在龍蓮的攙扶下來到四岔路的瞬間——“——龍蓮少爺!好、好過分!居然扔下女孩子一個人跑掉——影月!”
喘著粗氣的香鈴恨恨地說道。因為龍蓮剛才全速甩開了她。
“……香鈴……我昨天……”
“我不是說了不要再聽你的話嗎?我是把該做的事情全部都做了後才來的。就、就、就算你要趕我回去——”
“好,我們一起走吧。”
影月用袖子擦了擦鮮血淋漓的手,微笑著衝著香鈴伸了過去。不再後悔。這是影月從四歲開始,一直堅持著的信條。
“因為我也想和香鈴在一起。而且龍蓮也在,所以沒事吧?”
直到最後。
香鈴感覺到好像聽到了這句話。
臉孔扭曲成一團——但是又拚命強忍住淚水,香鈴拉起了影月的手。
這個時候的香鈴,認為還有時間。
她以為,自己還有時間告訴影月,自己磨磨蹭蹭,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說出口的,非常非常重要的那句話。
※※※※※
最裡麵的采掘場,和至今為止的昏暗坑道完全不同,在天花板上開了若乾個照明用的洞,陽光直接從那上麵射進來,就算不放置蠟燭也足夠明亮。
“歡迎你,紅州牧。”
身穿白色裝束的男人們,深深地遮蓋住麵孔站成了一排。在他們其中,那個名叫“千夜”,露出溫和微笑的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果然不是茶朔洵。
雖然早知道是這個結果,秀麗還是在心裡鬆了口氣。
燕青偷偷地和她耳語。
“……小姐,你有什麼線索嗎?”
“……完全沒有。”
不管再怎麼仔細辨認,這張臉孔也還是沒有在秀麗的記憶中出現過。
完全不明白自己有什麼理由要被他憎恨。
秀麗深深吸了口氣後,抬起麵孔仰望著“千夜”。
理由什麼的其實怎麼樣都無所謂。秀麗的工作隻有一個。
“自稱‘邪仙教'教祖的’千夜'以及其信徒——趁著疾病擴散而捏造妄言,拐騙周邊居民,搜刮百姓的錢財,最後還對他人進行□□,這些罪證已經確鑿無誤。因此州府要依權對你們進行收監判罪。請你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如果是平時的話,這時候燕青的棍子早已經出手了,不過因為這次沒有帶,所以他隻好鼓掌喝彩。
“哦,小姐好帥!就好象名捕頭一樣。我就說不出這麼複雜的台詞了。”
“笨、笨蛋,不要破壞氣氛。”
“千夜”在內心不禁哭笑不得,這個女人好象比他想象中還要愚蠢。
(……為什麼‘母親大人'要求把這種女人也一起帶走?)
完全不明白。他甚至無法詢問為什麼要散布那種謠言。
而且,實際麵對後,隻不過是個和以前的自己沒有太大差彆的小女孩。何況還不是美人。
“千夜”產生了想要壞心眼一次的感覺。
“……你為什麼可以斷言是妄言?實際上就是在你剛成為州牧之後就發生的事情吧?如果隻是杜州牧一個人的話,說不定什麼都不會發生。也許就是因為你磨磨蹭蹭地不肯拋棄州牧的位置,所以疾病才拖了這麼久。”
“我拋棄了啊。”
秀麗盤著手臂,斬釘截鐵地斷言。
“千夜”皺起了眉頭。
“……你說什麼?”
“我已經不在州牧的位置上了啊。在離開貴陽的時候,我把作為州牧的權限都委托給了副官鄭悠舜。就如同杜州牧曾經做過的那樣,我把作為州牧證明的佩玉也交出去了。既然我、杜州牧和浪燕青三個人都不在了的話,那麼能夠在茶州府執掌指揮權的也就隻有鄭輔佐了。為了讓他能夠順利地處理茶州所有的案件,我理所當然要把自己的權限委托給他吧?光是虎林郡還不能算是茶州整體。而且,要是我離開了州牧的位置就能讓疾病終結的話,算起來也很便宜了。你們宣稱因為女人是州牧,所以疾病才流行起來,不過好象並沒有關係呢。畢竟疾病完全沒有收斂的跡象。”
沒想到自己的話反而被用在自己身上的“千夜”非常惱火。
“你剛才還不是說什麼收監什麼的?”
“我又沒說是自己動手。燕青也是州尹啊,當然有這個權限。”
燕青壞壞地一笑。
“我不是說了嗎?我說不來那麼複雜的台詞。”
她一開始就告訴了丙太守一切。即使如此丙太守還是一如既往來幫助她。
“千夜”從鼻子裡麵冷笑了一聲。
“簡直像是耍把戲嘛。我記得你以前也做過同樣的事情啊。是不是該說你黔驢技窮了呢?”
“不好意思啦!不過中了圈套的人沒資格還說得那麼張狂吧?好用的把戲當然要不止一次地運用啊。那才是真正的把戲哦……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