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那樣覺得。乾嘛我非得在這種事上粉身碎骨呢?”
“那樣的話,就乾脆用語言一點一點的教給她唄。每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你在身邊守護,都有人幫忙,人生那能老有那麼美的事呢?怎麼說來著,比起壞的結果,更重視好的結果是嗎?那個女人,我承認她的腦子遠比我靈光,可是她也不是仙人,也不是超級天才吧。比起想要儘可能完美的結果,我一直到現在都想著怎樣才能避免最壞的結果。也許是這樣想的吧,也許是沒想過猛跑過頭也會摔倒,反正就是拚命地跑。”
聽完了蘇芳的這一大通話,靜蘭目瞪口呆。靜蘭從一開始就沒以失敗為前提考慮過問題。因為有不管怎麼說都可以避免失敗的足夠自信。因為無論是能力地位還是人脈都高人一籌,而且擁有擅長看穿人心思的能力,所以才有這個可能。
但是,這其中有秀麗絕對缺乏的東西。
靜蘭對蘇芳有點刮目相看了。也許有他在身邊對秀麗來說是件好事——
突然,蘇芳的表情變得有點陰暗了。
“……喂,我知道你不會答應的,但我還是想說一下這個請求。”
“?什麼呀?”
然後聽完蘇芳小心翼翼地說出的請求,靜蘭很乾脆的點了點頭。
“可以呀。”
這次輪到蘇芳愣住了。他原本以為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可能性被拒絕。
“……真的假的?你怎麼會那麼輕易就答應了呢?”
“這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我有一個交換條件。”
聽完這個交換條件的蘇芳直打哆嗦。
“……我說,你就是因為這樣才不行的!!”
“你要是不願意的話,你的請求我也不答應。”
看著冷淡地轉過臉去的靜蘭,蘇芳隻好屈服。
就這樣一天結束了,傍晚——蘇芳突然又出現在了閒置官吏用的房間。秀麗和清雅正在對最後一組不停的在抱怨發牢騷的閒置官吏進行說教。
“但是不管怎麼請求,都會被趕出來,實在讓人生氣。”
聽完這個閒置官吏的牢騷,秀麗開始沒完沒了的斥責了。
“你才第二天就開始生氣了啊。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被趕走是理所當然的。聽好了,我和你們現在都還在廢紙簍裡呢,被人家當成廢物看待呢。你想要再被利用,不向人家低個頭說‘拜托您了’誠心誠意地懇求一下誰會理你啊。被人家嗬斥‘這麼忙的時候跑到這裡來乾嗎?後天再過來’這是理所當然的,你明白嗎?
“……話是這樣說啊。”
“你想要人家雇你,就必須把‘我真的還可以利用’這一點有效地表現出來,要學會自我推銷,這才是第一場戰鬥呢。總之,才第二天就放棄還太早了點。堅持至少五天一直追著人家哀求。沒關係的,即使什麼都沒有,毅力是人人都有的。即使沒有自己想創造的那一瞬間,自然而然萌發的就是毅力了。”
“……毅力啊……”
“像這種努力的男人,在女孩子看來很……咳咳,很出色,很有吸引力的。”
最後一句話還有笑容雖然不太自然,但那個青年聽完之後好像心思稍微被打動了一點。
“那樣的話,好象可以堅持一下。”
秀麗的臉突然一下子變得燦爛起來,但這隻是一瞬間,打了一個嗬欠。
“但你要是不想為了找個工作犧牲到那個份上的話……”
這時清雅很自然地替換了秀麗,還留有少年痕跡的臉沉重地板了起來,攤開了一張寫著什麼字的紙,露出一副給患者診完之後對患者家屬宣告“對你們雖然不忍心啟齒,但是——”的醫生的表情。
“但是,如果你就這樣被罷官的話,你作為男人的人生也就——”
利用“作為男人的人生”這個詞來引起對方的注意,展示一下乾脆利落,簡單明了地決定對方以後人生的紙條(實際上是胡亂寫的),用好象是確實要發生的未來這樣有說服力的話(這需要聲音的演技)來進行誘導。對方眼看著臉色就開始發白(好象確實是挺悲慘的人生),這時清雅需要用“但是,如果你現在堅持住了能夠為朝廷效力的話,也許,能夠……”進行總結。但一般對方不等他說出這句話就已經奔出房間了。
秀麗已經開始對下一個人進行說教了。
在那看了一會兒的蘇芳非常佩服。雖然覺得和那種“給一甜棗再給一棍”有點不一樣。
“這兩個人,在一起合作感覺還挺好的。”
“是啊,蘇芳公子。”
好像是來拿練字用的廢紙板的楊修站在旁邊。
“配合的很默契是吧?雖然事先沒有商量過,真是太厲害了。”
“我說,小姐最後說的那個‘出色’,到底是誰的主意?”
“啊哈哈,那是清雅公子提議的。他說男人都抵抗不了女孩子的恭維。秀麗小姐有點不太習慣,所以一邊害羞一邊說,這樣反而更像真的。結果對方作為男人果然上當了。”
蘇芳體會到了男人這種生物的悲哀。那個竹筍侍從要是在的話,非氣得吐血不可。
“……希望她彆太豁出命來乾……。效果怎麼樣?
“已經把他們挨個趕出去了。不過也有就這樣失蹤的人。但是基本上清雅的威脅還是起到了作用的。不過也有一到休息時間就又回來的。反正人總是不斷。”
“我就知道會這樣。”
歎了口氣,把最後一個人趕出去的秀麗終於意識到了蘇芳的存在。傍晚是工作結束的時間,可以聽到遠處彆的部門退出的聲音。
“狸狸。”
“怎麼樣?是不是有點想放棄了?”
“狸狸你真是的,剛才不是還跟我說你也不討厭,希望我加油嗎?”
“是啊,可是我也沒說喜歡啊。”
“哼……”
狸狸這個人真是過於直爽了。
“對了,我照你教我的,好不容易做出了三角飯團。特彆分給你一個。”
“哎呀,真是太謝謝了。我正餓著呢……真的好大耶……”
剝開竹葉出現了一個特大的飯團。形狀從遠處看確實有點像三角形又有點不像的藝術作品。
“我吃了喲。”
一吃起來,發現放的鹽量正好。形狀雖然像個初學者做的,但是從味道上可以看出一定做過很多個。有點磣牙的粗鹽和昨天晚上的便宜鹽是同一感覺。
(……果然這個鹽……有點……)
秀麗感覺到了昨晚的那種不舒服感,但今天一天一直都在生氣,肚子比想象的要餓得厲害,所以一心一意的把飯團吃完了。
“謝謝你的飯團,挺好吃的,狸狸。”
看著和父親一樣吃得乾淨得連一粒米也不剩的秀麗,蘇芳無語了。用手指肚抹掉了沾在秀麗腮上的米粒。
“彆站著吃喲,你好歹也還算是個女孩子嘛。”
“不會吧,這種事你應該在我吃之前跟我說的。”
“還要不要接著努力一會兒?”
“啊?我是想今天一天一定要乾完來著,可是工作時間已經結束了——”
話音未落就聽到腳步聲。
”如果是牢騷的話,工作結束之後不管多晚都奉陪,剛才你不是這樣說過嗎?”
蘇芳砰地敲了一下秀麗的頭。
“那你就努力接著乾吧,不過我建議你假裝不知道趕緊回去。”
好象聽到不知從哪兒傳來的聲音。
“啊,已經到晚上了呀……”
很有毅力地一直陪著那些人,聽他們發牢騷,鼓勵他們,因為他們生氣,秀麗已經筋疲力儘地趴在桌子上。清雅和楊修剛才都已經回去了,現在隻剩秀麗一個人。
(……多虧有狸狸的特大飯團……)
如果沒有的話可能就不能把體力保存到這會。
那時,不知夜風從何處吹來一股熏香的氣息,有人影一動,秀麗抬頭一看,對麵有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輕輕地坐下了。
“晚上好,小姐。”
“哦,啊,晚,晚上好。”
微笑的是素不相識的大概過了三十五歲的男性。也許和父親的年紀差不了多少,但是沒想到穿衣打扮和動作有這麼大的差彆。與稍微有點上吊的眉毛相對,眼角略微有些下垂,釀造出一種甜美的招人喜歡的愛嬌之態。單是坐在那兒,就有一種明亮華麗熱鬨的氣氛。隨意地穿著的官服好像是量身定做一般合體,既沒帶冠也沒佩戴玉,所以不知道是什麼官階。不過,從它可以被允許不帶冠來看一定是相當高的官位。
他撲哧一笑,擺弄了一下袖子,裡麵出現了一個桃子。
“這個,是給你的。今天一天辛苦了,這是給你的慰問品。”
“啊,不用……那個,請恕我失禮,請問您是……?”
“晏樹。你要是能為我剝桃子的話我會更高興。雖然喜歡吃桃,可是太不方便吃了。”
啪地手一晃又拿出了一個桃子。總共兩個桃子。
(桃,桃仙人?)
秀麗不由得冒出了這麼個傻念頭。
看到他充滿期待的燦爛笑容,秀麗決定為他削桃了。反正也費不了多少功夫。
看到用小刀熟練地削桃子的秀麗,自稱叫晏樹的那個人不由得發出一聲感歎。
“削得真好”
“因為桃子周圍很軟,中間的部分有很硬,所以有點難以剝離。很難等分也是一個難點。用力不當,又可能弄爛。”
“……你讓我想起來一個人……”
切好分給他一片,他就拿指尖輕輕地拿著吃下去。沒想到他還挺嘴饞的。
“哇,好吃。如果不是這麼難削的話,喜歡到每時每刻都想吃的地步。”
分給他最後一片的時候,他嘴角含笑問道:“你覺得自己如果努力的話,是可以避免被免職的嗎?”
“——我不是這樣想的,而是決定這樣做。”
看著一臉嚴肅的秀麗,晏樹愈發想笑。
“這樣啊,那,你要加油喲。”
晏樹輕輕拉過秀麗的手腕,把她指尖上最後一片桃子含在嘴裡。直到感覺到自己的指尖被輕輕地咬著的觸感傳來,秀麗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舔完大拇指上的桃汁之後,晏樹浮現出了一絲俏皮的微笑。
“嗯,果然隻有這樣吃才最好吃啊。謝謝你為我削桃。那個桃子就遵照我們的約定贈送給你了。請吃吧。那麼,回去吧。路上小心點。”
然後,他朝愣在那兒的秀麗揮了揮手走了。
和秀麗分開以後,晏樹朝碰到的皇毅笑了笑。
“哎呀,皇毅,真少見哪。你竟然也會偷空不工作。”
“就是工作。被鄭悠舜叫去剛回來。”
晏樹揚了揚眉毛,咦?不過當然皇毅不會告訴他內容。
“對了,那件事是真的嗎?”
“那件?啊。”
晏樹苦笑了一下。
“小姐和其他的閒置官吏好像都在想要想點什麼辦法的樣子?那是當然了。”
皇毅的冷冰冰的雙眸更冷了。
“……真是越來越對她無奈了。”
“又努力又直率的可愛姑娘喲。一點都不像紅黎深的侄女。因為她給我削了一個桃子。所以我也請她吃了一個。”
皇毅的嘴角掠過一絲冷笑。
“桃子啊。像桃一樣讓人想把她弄碎,仍得遠遠的女孩。”
“彆這樣說嘛。這不還隻是第二天嘛。”
“跟你無話可說。”
皇毅轉身要走。站在他旁邊的晏樹輕輕地把前麵的蓬鬆頭發攏了起來。
“但是真的挺好玩的。”
“什麼?”
“你自己親自去調查一番吧。我還在想等以後有空再去玩呢。”
皇毅隻不過聳了聳肩。晏樹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轉過臉對朋友說:
“我說皇毅。”
“什麼?”
“你,是一個像桃子的男人。”
“你在說什麼?你才像呢,單看就長得一股桃子氣。”
明白了朋友是在很認真地說之後,晏樹撲哧一笑。
夜色加深,月沉昊天。
劉輝穿過黎明朦朧的薄霧走向府庫,好久沒有來過這裡了。
在清早或半夜去府庫,和在庭院裡徘徊一樣是劉輝一直以來的習慣。如果去的話,期望也許紹可會在。即使不在,也可以靠書來消磨時間,也可以在那兒等最早來的邵可。
和晨霧一起打開門的劉輝突然覺得有點異樣。
(……有人,在——)
對方好像也感覺到了,突然消失了氣息。……非常熟練的手法。不可能是邵可。本來消失氣息這件事本身就好像在說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
對方沒有敵意,也沒有逃走。好像僅僅是在觀察沒有預料到會進來的劉輝。也許因為剛開始就隱藏了氣息,劉輝也是直到跟前才感覺到的。
而且從感覺到的氣息來看,“這個人”已經占據了劉輝的特等席。幾乎從來沒有人來過的最裡麵書架的裡麵。從小時候起,就是劉輝的最寶貝的藏身之所。劉輝不由得心頭火起。
“是誰在那兒。那是孤最喜愛的地方——”
走到書架裡麵的劉輝由於看到預料以外的人不由得目瞪口呆。——孩子?
像深夜的森林一樣深邃,漂亮的漆黑的雙眸。缺乏表情的臉毫無一絲驚訝。
雖然是從來沒見過的孩子,可是劉輝卻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
簡直就像多年以前的劉輝一樣,把書胡亂地扔在地板上堆得高高的在那讀書的孩子,鎮丁地問說不出話來的劉輝:
“……莫非你就是,紫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