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國王因為幼年時代沒有得到周圍人承認的關係,並沒有什麼親近的貴族。而且最近還對貴族進行了大規模清掃,霄太師也已經是名譽職位了。國試入朝的官員中也多是以
出人頭地為目的的中流階層,並沒有像貴族那樣的傳統和忠誠的價值觀。也就是沒有對國王發誓效忠的意識了。因為先王陛下對貴族很冷淡,所以他們本來也很期待當今的年輕國
王能有所改變。但是現在看來他完全不聽門下省的諫言。本來門下省的工作就是對國王提出的議案進行審理並指出其中問題,但是現在就連這種事也不讓他們做。一些重要案件都
總是有身邊的兩位親信擅自決定,最後強製執行。”
蘇芳並不知道秀麗為什麼變得滿臉蒼白。雖然蘇芳是貴族,但因為祖父是商人,所以根本沒有對國王效忠之類的觀念。他們的真心話就是無論誰當國王也無所謂。
“先王陛下的確是有點硬來,那簡直是嚴重到當今陛下無法比擬的程度。不過,先王陛下卻有著足以讓人承認的豐功偉績。可是當今陛下……先是終日躲在後宮當昏君,然後又突
然跳出來擅作主張下起命令來……即使旁人如此看他也是理所當然的。雖然我知道他很努力想成為一個好皇帝,采取的措施也不差。如果有意觀察的人就會知道這一點。不過因為
說明不足的關係,許多官吏都對他懷有不滿。而且他還不具備足夠深厚的信賴,無法使人產生‘即使不說明也好,跟著這個國王走就準沒錯’的想法。”
秀麗非常認真地聽著晏樹的話。那的確是另外一個事實。是站在劉輝的角度上看不到的東西。
“不過最糟糕的是,身為他親信的籃楸瑛和李絳攸最近一直不在國王的身邊。那實在太糟糕了。就算被人懷疑他們發生了什麼事也是很正常的。”
秀麗不由得心頭一震。
“幸好悠舜也全麵維護著國王,但是年輕有為的‘花’之二人組不在身邊的話,光是這樣就會給人一種壞印象了。不過吏部本來就很忙,李絳攸是沒有辦法啦。不過這正好跟悠舜
的尚書令辭令處在同一時期,所以下麵甚至出現了‘會不會因為不滿悠舜的任官而發生了衝突’的猜測。比如‘被搶走了寵愛’之類的問題。”
“那種事怎麼可能!”
“實際上如何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從旁人看來,他們倆的行動太過輕浮了。畢竟大部分官吏都無辦法知道真相啊。你問問蘇芳怎麼樣?”
麵對秀麗的嚴峻視線,蘇芳膽怯了。但還是認真作出了回答:
“……嗯,我也聽說過那些傳聞。對下麵的人來說,最喜歡傳播有關上層人物的傳聞了,所以根本就不在乎是真是假。或者說因為覺得有趣而四處傳播,弄得事情越來越真了。”
“因為‘花’是獨一無二的忠臣之證啊。也許年輕人光考慮自己就已經很勉強吧,但是如果不能把君主擺在優先於自己的位置上的話,那‘花’的資格受到質疑也很自然的事。本
來他們的一舉一動就跟國王的評價有很大關聯,在認識上卻存在著過大的不足。不過現在悠舜也任官了,這隻是因為跟過去落差太大而引人矚目罷了,實際上沒什麼特彆。”
秀麗回想起因為鹽的問題去見楸瑛時的事情。
的確,他跟平時是有點不一樣。
即使如此,楸瑛還是把桃子交給了劉輝,劉輝也沒說什麼,隻是笑了笑而已。
“因為楸瑛很溫柔啊。”
秀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明白了。真的很感謝你這麼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我看起來真的那麼不認真嗎……那麼,我到底怎麼有名呢~?”
“因為你是無論蝴蝶姐姐怎麼套問也不說名字的神秘人物,所以很有名啦。我也直到最近才知道你是擔任朝廷大官的大人物呢。”
晏樹不由得愣住了。
“……你為什麼會知道?”
“因為我想起你偶爾會飄來姮娥樓一趟的事啦。雖然不是很頻繁,但是因為這麼年輕就能指名蝴蝶姐姐的人非常稀少,所以我就記住了。在我十歲的時候你還一邊摸著我的頭說‘
長大之後能不能當我的對象呢?’一邊送給我桃子呢。”
晏樹注視著秀麗,馬上瞪圓了眼睛:
“……咦?難道……你就是在姮娥樓櫃台那裡打著算盤的小女孩?”
“沒錯。我還目送了過夜後回家的晏樹大人呢。”
蘇芳計算了一下。秀麗十歲的話,當時的晏樹就是三十歲左右。
(……要是沒有說“長大之後”的話,他肯定成了危險人物了……)
可是蘇芳還是不敢跟大人物作對,所以隻是在心裡想想而已。
“竟然有這種事,你不覺得這是命運嗎?”
“我隻感覺到收下桃子的命運。”
晏樹注視著秀麗,浮現出了跟之前不一樣的神秘微笑:
“好啦,午飯時間已經結束,我也該走了……我還可以來見你嗎?”
“嗯,當然了。”
“我可能還會說謊哦。”
“關於這一點我已經放棄了。而且你已經事先說明,也算是公平啦。”
晏樹微笑道:“今天是你贏了呢。花街的傳聞和門下省次官的‘真話’,無論怎麼看都是我的代價高啊。從經常說謊的我口中套出‘真話’是一件很難辦到的事,你乾得很不錯啊
。”
晏樹嗬嗬地笑了起來。然後出其不意地把一片桃子塞進了秀麗嘴裡。
“我很喜歡努力的女孩子,聰明的女孩子就更不用說了。看著被皇毅和清雅欺負也依然每天乾勁十足地工作的你,我就覺得高興。因為你太可愛了,讓我情不自禁的想要幫你啊。
”
“你說的太假了,晏樹大人。”
“你什麼看穿的呢?其實我是偶然路過的時候聽到怒濤般的對罵聲,差點就笑得停不下來了。哎呀,真沒想到有女孩子能這樣子跟清雅對抗呢,你就繼續努力吧~”
“請你彆偶然經過禦史台好不好……”
“不要生氣,我再給一片桃子你吧,然後再把你抱上膝蓋。”
“我會更生氣的。而且這是我的桃子。”
“這可惜。不過我也明白清雅想要欺負你的心情,你就繼續向今天這樣動腦筋從我嘴裡套出更多的情報,努力找到謊言中的‘真話’吧。能做到這一點的話,你就不會輸給清雅了
。不是我自誇,我的確是有很大的利用價值,你就加油乾吧。也歡迎用□□哦。”
晏樹輕輕撥了一下頭發,站了起來。
“要保護國王的話,你就要變得更強。心情好的話我也會幫你的。清雅可是不會手下留情的啊。”
吃完中午飯,秀麗就按照清雅的吩咐向著葵長官的房間走去。皇毅和清雅都已經在裡麵了。
秀麗內心不由得吃了一驚。……到底有什麼話跟自己說呢。
可是身為禦史台長官的皇毅開口第一句對秀禮說的,卻並不是工作的事。
“——你還真是個容易被那不是好人的家夥騙上鉤的女孩啊。”
聽他視線也不抬起來、眉毛也不動一下地說了這麼一句,秀麗一時間也沒能理解話中的含義。
“……啊?”
“如果你把晏樹當作情報源的話,還是放棄吧。他可不是你能對付得了的男人。”
站在身邊的清雅似乎很驚訝地抬起了眉頭,側眼看著秀麗。
“……不、不是好人……你是說晏樹大人嗎?”
皇毅這才抬起頭看著秀麗。能在他的無表情中察覺出一絲驚訝之色,也都是拜平日鍛煉所賜。
“你難道看不出那家夥不是好人嗎?”
“……唔……那個……”
“老實回答我。看不出話就不用再說了。我馬上就以‘沒有觀察人的敏銳眼力’的理由把你撤職。”
“不不,我並不是完全看不出來!的確是有一點那種感覺——”
秀麗不由自主地說出了內心的真正感想,又慌忙捂住了嘴巴。
“……咦……可是葵長官他不是你的朋友嗎……”
“是又怎麼樣?朋友的話就可以把他的缺點都看成優點了?輕浮輕薄愛撒謊,把人蒙在鼓裡,說一套做一套,整天笑嘻嘻卻不說到點子上,總是飄來飄去四處閒逛,從來沒看過他
工作的樣子。無論怎麼想也隻能擠出馬馬虎虎這個詞作為評價。性格也跟那家夥的頭發一樣輕飄飄的難以捉摸,而且還扭來扭去。在我的人生中也沒有遇到過比他更不像好人的家
夥了。”
聽了這樣的惡劣評價,是在難免讓人產生了“為什麼你還要跟他做朋友呢?”的疑問。而且對皇毅的這一番順理成章的,秀麗也根本無法反駁。事實的確是那樣。
“——明明是那樣,那家夥卻比我更高明。他就是那樣的男人。雖然你的眼光定位得不錯,不過現在的你完全不是他的對手。你聽著,想要把他當成依靠的話,簡直就是讓鯔魚反
省自己的鯔魚人生一樣白費力氣。你也該培養一下分辨男人的眼光了吧。一次又一次地被那不是好人的家夥像背後靈一樣貼在身邊,可是像王慶張這種好男人你卻甩掉了。怎麼了
,難道想要以人生為賭注來一場乾坤一擲的大賭博嗎?”
秀麗雖然很像反駁,可是根本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反駁才好。
身邊的清雅馬上笑了起來。正因為皇毅一直用平淡的口吻說著,所以就更引人發笑了。
“清雅,你有什麼資格笑!你自己不也是一個背後靈嗎!而且還是最差勁的一個。”
“啊?我可不是跟在你的背後,而是堂堂正正的站在你麵前啊!你可彆亂說那些失禮的話。”
咚!皇毅的手指輕輕的搞了一下桌麵。秀麗和清雅都馬上閉上了嘴。
“這是我最初也是最後的忠告了。以後你見到那家夥就要馬上逃,給你什麼東西就馬上塞回給他。我不會說第二次了。如果你覺得無所謂的話就隨你便吧。到時候要是他送你桃子
的話就無法挽回了。”
“…………桃子……嗎……”
聽了秀麗那微妙的語氣,皇毅不禁皺起了眉頭。
“……你收下了嗎?”
“……是的……”
皇毅用手摸著下巴,反複在思索著什麼似的沉默了起來。淺色的眼眸一下子沒有了感情。
“……是嗎,看來我的忠告是白費力氣了。那就算了,剛才說的話你就扔到一邊忘記掉吧。”
在那一瞬間,秀麗不知為何有一種被人舍棄了的強烈感覺。他的語氣就是這樣的隨便。
“那個,請等一下!收下了晏樹大人的桃子會怎麼樣!?是不是不幸的桃子!?”
“沒有,隻會像我這樣讓人生多了三倍的愉快而已。很不錯吧。”
“這很明顯是騙人的吧!?我從來沒有看到葵長官你覺得愉快啊。”
“你說什麼啊。我一直都過著愉快痛快不愉快的人生。這都是多虧了那個不是好人的家夥。”
雖然最後好像混進了什麼不太一樣的東西,但是秀麗也不敢加以細問。
“如果收下了桃子的話,也有賭一回的價值。因為偶然也會是好桃子嘛。這就全看你自己了。不過你不要忘記,如果反被晏樹‘吃掉’的話你就馬上要被撤職。——現在開始說工
作的問題。”
雖然從開始到最後都是同樣的平淡口吻,但是那種斷罪般冷峻嚴肅感,卻比大聲喝斥更有威力。被他那淺色的雙眸盯住的話,就會讓人情不自禁地挺直腰背。
“——陸清雅,紅秀麗。”
清雅和秀麗各自都挺直身子作出了回應。
“我命令你們去辦一件事。”
清雅很不高興似的翹起了眉頭。
“……皇毅大人,你的意思是要我跟這家夥配合行動嗎?”
“沒錯。”
“可以告訴我理由嗎?就是你判斷為不能讓我一個人去辦的理由。”
“因為你是男人。”
清雅不由得愣住了。……啊?
“監察事案是查明企圖暗殺即將入宮的藍家十三姬的人物背後關係。”
秀麗不禁心頭一震。她的確是聽說了類似的傳聞。可是到底對哪一點感到震撼,卻連自己也不清楚。
“因為想要暗殺國王的王妃候補的話,就肯定不是一般庶民。十有八九是跟官吏有關的。所以這個問題就交給了禦史台。按照常理來說,嫌疑對象就是有適齡女兒的貴族和官吏吧
。如果國王沒有說出隻娶一個的話,本來也不會有什麼人會策劃暗殺藍家公主,但是現在完全沒有餘地的話,做出這種蠢事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麼說的話,難道要讓這家夥當十三姬的替身進入後宮?”
“就是這麼回事?”
秀麗的心臟猛然跳動了一下——後宮。
皇毅瞥了秀麗一眼。
“到了危機的時候你就代他死一次吧。雖然十三姬沒有人能代替,但是現在的你就算死掉也根本不值一提。我先說明了,要是王妃候補被暗殺而你還活著的話,那就是你的責任。
那可不是降格左遷那麼簡單,你就做好心理準備,等著接受大理寺審判和處刑吧。”
秀麗馬上繃緊了臉。雖然他說的話沒有任何錯誤,但難道就沒有更婉轉的表達方式嗎?
可是秀麗也不認輸。這也是因為她早就習慣了這種對待。
“我、我明白了!不過我不會死的,我根本沒空去死!”
“你向我宣言有什麼用,隨你便吧。清雅,這總不能全交給一個新人去辦。畢竟她是一個一不小心就收下晏樹桃子的傻瓜。萬一失敗的話就會算在禦史台的頭上。你就把紅秀麗當
作陪襯,用心去乾自己的事吧。不過,雖然我說要你們一起去做,但並沒有說要你們團結一致互相協助。隻要最後能辦妥案件就行了。有誰來獨領功勞也無所謂。”
清雅的眼睛閃出了亮光。
“……紅秀麗死了的話,我的處分將是什麼呢?”
“像上次一樣,是一個月左右的緊閉處分。要是你休息太久的話,對我們的工作也會有影響。”
“明白了,我會妥善處理的。”
秀麗不由得張大了嘴巴。麵對這明顯不同的待遇,他根本無話可說。
(他、他竟然說明白了……清雅你這該死的小豆吉~~~~!)
這簡直就是在暗示清雅去利用秀麗處理案件。而且還說什麼“妥善處理”。那自己在清雅心目中就肯定死了□□成了。
皇毅看著秀麗說道:
“怎麼了,紅秀麗。難道有意見嗎?不死的話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沒有問題!!”
“那就好。離十三姬進入貴陽應該還有好幾天,在那之前你們就繼續像平常一樣工作吧。不過,我不會因為你們要負責十三姬的案件而減免其他的工作。你們必須在完成日常事務
的同時顧及到手頭上的案件,做到並行處理。畢竟我們禦史的人數並不多。工作的優先順序就由你們自己把握,藍家的事也要逐項跟我報告。聽好了,我沒有叫你們逮捕誰,在抓
到線索的時候就報告到我這裡來。要不要逮捕就由我來判斷。”
秀麗往肚子上注入了力量。
“那就是說,也存在就算罪狀確鑿也不逮捕的可能性嗎?”
皇毅用冷冰冰的眼神俯視著秀麗。
“——禦史大夫是你?還是我?在說這些多餘話之前,首先就該去做好你的工作。要是想指責我的話,你就先得到相當的身份再說吧。”
皇毅隨便揮了揮手。
“——就是這樣。紅秀麗回去,清雅留下來。”
——等秀麗那憤然的腳步聲逐漸走遠之後,清雅才麵向著皇毅說道:
“……皇毅大人,為什麼要特意讓我和那家夥一起乾呢?這是我先處理的案件啊。”
“你覺得不滿嗎?”
“非常不滿。這可是久違的大案件啊。”
“就因為這樣,太大了。事情必須慎重。”
皇毅咚的一聲敲響了桌子,罕見的表現出了一絲焦慮感。
“這個案件,遲早都會跟紅秀麗扯上關係。就算勉強把她拉開,也隻能拖延一會兒時間。本來就是這樣的案件。光是被卷入事件中死掉的話還算小事,但事情並非那麼簡單。背後
既然有紅家在撐腰,運氣也非同小可。可是讓那姑娘儘情發揮正義感的話也會有麻煩。所以我才給她正式的工作,然後再給她添上你這個控製裝置。”
“實在讓我很不愉快。”
“你討厭那個姑娘嗎?”
“非常討厭。要是我站在那個女人立場上的話,肯定會乾得更好。明明有那麼多我沒有的東西,卻完全不去利用。我看著她就滿肚子氣。”
清雅把跟過去秀麗對清雅感覺到的同一種嫉妒說了出來。
清雅恐怕一輩子也不會承認那個女人的。畢竟兩人一直以來所抱有的信念是完全相反的。承認那個女人,就等於否定自己至今為止的一切。這對那個女人來說也是一樣。所以就算
會互相理解,也死不認輸。
無論是清雅還是秀麗,都對自己抱有堅定的尊嚴和信念。
(而且,我也並不討厭那個女人認真起來的眼神。)
她是一個對任何人都一樣親切的女人。恐怕那是隻有清雅才看到過的表情吧。對於這個事實,清雅也非常樂於接受。討厭我無所謂,被喜歡反而覺得惡心。
皇毅稍微抬起了眉頭。
“……你那麼拘泥於這種事,還真是少見。如果你能夠把這種意欲投向李絳攸的話,大概旺季大人也會稍微安心一點吧。”
“不要說笑了,為什麼我非得奉陪那種不明來曆的男人不可?他算哪棵蔥啊?”
清雅非常不屑地露出了輕蔑的神色大聲說道。
“他和紅秀麗不同,如果沒有紅黎深把他撿回來的話,他根本連參加國試的資格也沒有。地位根本就像跟紅黎深家金魚的糞便一般不值一提。雖然說現在在國王側近地位比較高,
可是他根本就沒有超越養父的意思。成為了紅黎深的左右手之後就停止往上爬,這個是李絳攸本身的意誌,紅黎深沒有插過手。也就是說這就是李絳攸自己決定的終點了。不管他
有多麼優秀,以這種甘於目前地位而裹足不前,滿足自傲的男人做對手根本是浪費時間。在我看來紅秀麗還好一點。雖然嘴巴上說得冠冕堂皇,可是看來她想出人頭地這一點還是
真的。將來如果有人能夠阻擋我的話,那也應該是紅秀麗。”
皇毅看到他把朝廷中數一數二的有能之士罵得一文不值,不僅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真是拿你沒辦法。不過,之前那件事就麻煩你給我做好了。”
“……明白了。那種事情我不消一刻鐘就能解決。”
讓清雅退出之後,皇毅把在地方巡邏的監察禦史送過來的案件過了一下目。
——雖然中央方麵還沒有人知道消息,不過在地方上,已經有好幾個高官不明不白的離奇死亡了。
襲擊十三姬的凶手。從兵部侍郎那裡得來的密報。
(……跟暗殺集團“風之狼”相類似、麼……)
伴隨著咚咚的腳步聲,秀麗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是啊!我哪有空乖乖的去死啊!正努力得很呢!”
突然,秀麗發覺自己努力的內容是“為了保護劉輝的新妃子而充當替身”之後,臉上不禁露出了苦笑。劉輝聽了不知作何感想。
……說心情不複雜是騙人的。可是——
(加油吧。)
這個時候,前方有什麼東西正骨碌骨碌地滾過來。一個是黑色,一個是近乎白色的青銀色,長著軟綿綿的有著非常漂亮光澤的毛,由於毛比較長,所以圓圓的眼睛還有小小的耳朵
都被毛蓋住了看不到。大小大概是長了毛的團子一般,可以放在小孩子的手上。
“哎呀,小黑、小白,你們又來啊?”
秀麗伸出手去,小黑和小白十分高興地滾了上來。
一開始當宋太傅和霄太師帶著它們一起來,說“這是小黑和小白,有時也許會過來找你,到時你就照顧一下”的時候,秀麗驚訝得瞪大了眼睛。不僅想起在茶州的州牧邸中滾來滾
去的黑色物體。這種奇怪的生物到底是什麼東西,秀麗也完全摸不著頭緒。不過由於宋太傅若無其事地回答是“某種小動物”,所以秀麗也就不便再追問下去了——雖然看到霄太
師移開目光的時候有點在意。
再次滾來滾去秀麗身邊的小白和小黑,的確是非常聰明而且懂禮貌的小動物。而且有它們在身邊的話總覺得能讓人安心,有種好像從它們身上得到了活力的感覺。
秀麗伸手摸著兩個小毛球。小黑和小白在秀麗的手掌上用頭蹭來蹭去,然後一低頭之後,又開始滾走了。連飼料都不用給這點真好。
之後秀麗把自己房間門前的箱子中裝著的書籍拿了出來。
由於自己的職位是監察,所以大部分送過來的投訴和書信都是匿名的。其中一些“有好處的工作”都會給以清雅為首的高位禦史們搶走,然後剩下一些麻煩的才會到作為新人的秀
麗手上。不過由於其中大部分都是虛假情報,所以現在秀麗最重要的工作是儘快把法律裝進自己的頭腦中,還有對過去的審判例子的研究、把呈送上來的上訴要求和訴狀分開來,
以及其他禦史不願意做的工作和雜務,上級禦史要自己做的資料和審判事例的收集。
至於自己跑去找合適的工作這種高水平技巧是根本不用指望了。
即使自己急躁地去行動也隻會被清雅拖住而已,到現在為止已經受過不少教訓了,所以現在的秀麗一點不急。要想往上爬,那得先掌握工作,把分內的事都做好之後才行。
秀麗一邊打開門,一邊瀏覽著資料。正在埋頭讀著律令集的蘇芳抬起頭來。
“你回來啊——”
“我回來了。對了,狸狸,又來了哦。”
“是不是那個‘看見應該已經死在獄中的幽靈在街上走’的事?”
“對。”
“那個啊……肯定是騙人的啦。”
“可是都是集中在這一個月的啊。如果是定時有這種傳聞的話也許是謠言沒錯,可是……”
蘇芳挑起眉頭。該不會——
“……你打算調查嗎?”
“即使徒勞無返也沒關係嘛,反正跟監獄相關的本來就是我的工作。”
“璃櫻!”
“什麼事?現在我正在工作。”
“沒有啦……突然間一大堆事扔過來,現在孤的頭腦亂得很……想暫時借你的頭腦用一用地說。”
作為新仙洞省長官正在過目仙洞省相關的資料的璃櫻垂下了肩膀。
(……怎麼好像李絳攸一不在,他就整天過來纏我了呢?)
“嗚……要是朕能夠早點知道十三姬的事情的話——”
“我覺得也不會有多大差彆。而且你也不是完全沒聽說過這回事吧?”
劉輝啞口無言了。的確,去年秋天,楸瑛就曾經說過“說不定我的同父異母妹妹會被送過來”。但是那個時候楸瑛自己說這件事的口氣就像跟自己無關似的十分輕巧,而劉輝自己
也努力不去考慮這種現實的可能性。不,其實他是在心中某處抱有期待。
在事情演變成這樣之前,楸瑛一定會幫自己擋住吧。
劉輝閉上了眼睛,努力把心中的想法整理起來,然後跟璃櫻說道:
“璃櫻……如果孤拒絕了藍家的小姐的話,會怎樣?”
“這樣的話臣下的心就會疏遠你了。因為一直到現在為止都保持沉默的藍家,終於有所行動了。難得藍家讓步提出這樣的要求,你卻一腳把他們踢開的話,後果可想而知。”
“……而且孤還提出了一夫一妻製的主張地說……”
“獨一無二的王後的位置如果落在藍家小姐的手上的話,可以說是沒有比這更適合的了。也就是說彆人就會以為你是為了等待這一刻才會保持單身。可以說是天作之合。”
“可是就算把她迎娶進後宮,也沒有任何保證藍性官吏就會返回朝廷啊。”
“這個倒是。藍家隻是說把公主送過來而已。拒絕的話你的聲望就會一落千丈,而即使接受了,藍家也並不需要付出什麼代價。雖然官吏們都對這一點抱有期待,可是一旦你拒絕
的話這些期待就會全部自動轉化為失望。也就是說不管你如何選擇,對於藍家來說都沒有損失。這是藍家慣用的將軍抽車的做法。”
“~~~~!”
璃櫻把看完之後的書籍放到了幾案上,然後看著抱著頭□□的劉暉歎了口氣。
“……我不太明白,所謂的愛真的有那麼重要麼?”
“那當然重要了。非常非常重要。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
“我倒是知道某個家族因為那個什麼愛不愛的關係而墮入了不幸的深淵。讓自己和彆人都不幸,除了自己所愛的人之外什麼也看不見。就連自己的孩子也不在乎。就連孩子愛著自
己這種事也已經無所謂,可以若無其事似的當成工具一樣用完就扔。這一切都是因為愛。難道隻要有愛的話就無論乾出什麼事來都可以得到原諒麼?……我不覺得愛是這個世界上
最重要的事情。如果你讓那些本來可以得救的百姓落入不幸的話,我覺得紅秀麗也不會高興。”
劉輝想起在虎林郡的時候,連一個武官也不帶單槍匹馬闖進來的秀麗。
“……而且紅秀麗不是已經把自己全部的人生都交給你嗎?她除了你之外根本沒有看過其他人一眼。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我想她隻是希望比起充當你為數眾多的妃嬪中的一個,
不如當一個無可替代的戰友吧。你所做的事是無可代替的。就算七大家族有一天棄你而去,眾叛親離也好,你都無法丟下身上的使命。而且敵人也不少。比起在你身邊拉拉二胡充
當安慰角色,還不如選擇作為你的支持者,即使全世界都與你為敵,他還是能守在你身邊直到最後。難道這樣你還不滿足嗎?你會不會太過依賴那個女人,覺得不管她為你做什麼
都是理所當然的了?不管是誰都有極限。要是你對她要求太高的話總有一天她會垮掉的。”
這次,劉輝再一次啞口無言了。……真的什麼也,什麼也無法反駁了。
“……不過,對於貴族一派還有縹家來說,如果你踢開藍家的話當然求之不得了。……仙洞省相關的已經全部看完了,剩下的你給我蓋個印吧。”
璃櫻越來越覺得自己說了一些莫名奇妙的話了,不僅懶得再開口。
(愛呀什麼的……我真是笨蛋啊……)
璃櫻走出房間的時候,隻見悠舜正站在那裡。雖然臉上露出了有點困惑的笑容,不過眼中的神情卻十分嚴肅。
“說得有點過分了,璃櫻君。”
“我又說錯麼?”
“那麼我借用你的一句話吧。隻要不是錯的話就無論說什麼都可以得到原諒麼?”
璃櫻沉默了,伸手撥了撥頭發。
“……是嗎。說得也是。明明比起我父親要年輕五十歲,但感覺上好像是你比較年長似的。”
“……璃櫻君,這句話可絕對不能對女孩子說哦。”
悠舜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從懷中掏出一條小布巾。
“對了,這個是我妻子給你的禮物。這是她特製的九連環。工作方麵你就分一半給羽羽大人吧,妻子說孩子還是要多吃多睡才好。因為那才是孩子的本分啊。”
“……你說我能夠把這些工作推給我那個說不定明天就會一頭紮下去起不來的一寸爺爺麼?”
悠舜聽到那句“一寸爺爺”的時候差點笑了出來。最近璃櫻背著羽令尹到處走是朝廷中的一大特有風景。那個像是小動物一般到處東奔西跑的羽令尹,似乎在璃櫻看來已經是風中
殘燭,岌岌可急了。之後就幾乎到處可見璃櫻背著羽令尹的身影,朝廷中的溫馨度一下子增加了五成。
“就像我的父親外表看起來是二十歲也好,畢竟都是過了八十的人了。現在的他就像渦牛一樣不太動,還像懶鬼一樣整天在睡。那才是老爺子他的本來麵目吧。羽羽這種歲數實在
是工作過度了。”
……悠舜覺得他外表明明是二十歲,也不至於這樣吧。也許單純隻是懶得動而已吧。
“下次來我執務室玩吧。到時會請你吃好吃的點心哦。”
璃櫻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奇怪的王總會有奇怪的宰相跟著啊。
突然璃櫻開始覺得生氣了。什麼點心拉之類的,不管是誰都把自己當作孩子似的看待——明明大家都知道他來朝廷這裡究竟是乾什麼的說。
“還有就是,多讓羽羽大人走點路哦。”
璃櫻目送手拿手杖揮手走向王的悠舜的身影離開。
(……這麼說來這家夥不管是出身還是入朝經過,都是個謎啊……)
璃櫻正準備轉身——實現落到了手中的小布巾上,於是轉過身去。
“——喂——你……”
“嗯?”
“……在這樣呆乎乎的話真的會被殺掉哦。你和王不同,畢竟還是有人可以代替的啊。”
“啊呀,難道我的臉上已經有凶兆了?”
璃櫻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悠舜挑起了眉毛。不過沒有作出其他反應了。隻見他把食指放到了嘴唇上,露出了微笑。
“人總是要死的,早或者遲,其實也沒有太大區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