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在邵可的府第裡發出氣勢磅礴的聲響。
“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嗶噠!!伴隨著這個淒慘聲音,被搓圓的麵粉團被豪爽的甩在砧板上。
“那個可惡的清雅!我要把你弄成這樣子、這樣子、這樣子、這樣子——!!”
咚咚咚!!精湛的拳擊不斷的擊落在麵粉團上。然後把麵粉團翻轉過來繼續使勁往砧板上甩,還用麵棒死勁地狠狠毆打它。眼看麵粉團慢慢就開始變薄了。
從門口處悄悄瞥了一眼的靜蘭和邵可都不禁倒吞了一下口水……好可怕。
“小、小姐的技術真精湛啊……那個拳頭的切入方向、毫無多餘動作的麵棒揮打技巧,簡直可以堪稱一絕……”
如果用麵棒進行較量的話,恐怕就算是燕青隻能跟她戰成平手呢。靜蘭在心裡想道。
“嗯……就算是我的現役時代也會嚇得臉色大變啊……”
“啊?”
“啊,不,沒什麼。哎呀……清雅的效果還真厲害呢。”
那勢如鬼神的憤怒連擊,以及“噢呀!嚓啊!!”等等充滿格鬥家味道的豪邁吆喝聲,讓邵可覺得自己的女兒好像離自己越來越遠似的,內心不禁湧起一絲悲傷。
“不過,那個才是真正的秀麗啊。”
在自己想要的東西在沒有到手之前,人是不會怎麼煩惱的。在得到之後才會更頭疼。所以苦惱、失敗、因力量不足而感到沮喪,這些事都是理所當然的。那並不是什麼壞事,而是
為了不斷地前進而必須經曆的過程。即使多麼痛苦、多麼難受。也必須抬起頭來跨越困難的壁壘,否則就遲早會在焦躁中失去自己的夢想。因為一直緊抓自己想要的東西,是一件
非常艱難的事情。
與其站在牆壁麵前灰心喪氣,倒不如鼓起怒氣和乾勁,並將其轉化為力量,努力爬過牆去。
“她變得這麼有精神,真的太好了。對吧,靜蘭?”
“……是、是嗎……可是我覺得小姐好像越來越偏離常軌了……”
“沒這回事。這不是很可愛嘛!本來紅家就是嘴巴和性格都很糟糕的家族,反而秀麗是一個例外啊。現在這樣我就放心了。太好了,這樣看上去也比較像是黎深的侄女。”
“…………難道那是值得開心的事嗎…………”
“我覺得秀麗一點都沒有變啊。從以前開始她就是個愛發脾氣的人。我也經常會被她訓斥。而且怪病騷動的時候也是那樣吧。秀麗到最後也沒有接受‘沒辦法’這個結論。”
從以前開始,秀麗就是一個不會說“沒辦法”的女兒。也許她發覺這句話就是代表了放棄,是一句讓人無法往前邁步的話語。
“那樣就行了。如果不生氣就代表認輸了。不管對任何人、對任何事情都是這樣。”
以前的秀麗是經常會發怒的。但是成為官吏後,這一點就稍微發生了變化。
成為了夢寐以求的官吏,為了得到人們的認同,秀麗自己也在不知不覺間學會了拚命和忍耐。而且她最初的官位是州牧,這是一個肩負重責的職位,因此她也儘自己的全力地把這
份工作做到最好。——同時也是為了否定“不需要什麼女官吏”這個主張。
所以秀麗總是像一根繃緊的繩索一樣。在茶州為她放鬆這根繩索的人就是燕青和影月。
但如果不能單憑自己做到這一點的話,就無法繼續向前邁進。在壓抑著自己的情況下,是無法發揮出本來自己擁有的所有力量的。
在這時候出現的陸清雅這個存在,正好點燃了秀麗的心中的怒火。
“看著吧。接下來才是秀麗發揮真正本領的時候啊。”
在這樣子擺弄了一會兒之後,秀麗這次又取了一把很堅厚的魚菜刀。
秀麗的手指在刀尖上滑動了一下,那女鬼般的雙眼裡閃出了恐怖的光芒。
“哼……你給我走著瞧吧,自以為是的清雅。我總有一天要像魚一樣把你那個能說會道的嘴和你擺上砧板做料理。對,就是這樣!哇嚓——!”
秀麗氣勢洶洶,一刀就把魚頭一分為二了。
那種刀法簡直無法挑剔,精彩絕倫,就像真正的女鬼一樣。
即使是邵可也稍微有點想逃避顯示了。
“……什麼‘哇嚓’的吆喝聲,現在已經沒有人叫了吧……”
“……老爺,問題並不是在這裡啊。那樣子真的沒問題嗎?”
“靜蘭,你可不要小看我啊。無論是什麼樣的女兒,我都有自信能衷心地愛護她。”
“老爺,就算你巧妙的轉移到彆的問題上,我也不會被你騙過去的。我不是在問你關於愛不愛的問題,而是問你關於小姐的事情。你要看著我的眼睛,好好回答才行。”
邵可不由得在心底伸了伸舌頭。真不愧是靜蘭,我明明打算隨便說點話來蒙混過關,可是事情一旦涉及秀麗的話,他就會發揮出比納豆還強上好幾倍的粘性,一直追問到底。即使
麵對邵可也不會退讓。
在狠狠地出了一番惡氣之後,秀麗突然回過神來。
“哎呀,父親、井欄,早上好。早飯請再等一會兒吧!”
那開朗燦爛的笑容,就跟平常的秀麗無異。但是——
“——我很快就會出完氣的,嗬嗬。因為我想懷著清爽的心情開始今天的工作呀。”
菜刀在陽光下閃動了一下,那陣光芒很詭異地把秀麗的表情隱藏了起來。
“好!我今天也要痛痛快快的乾一場!”
那並不是不久前的那種故作精神的話語。這一點靜蘭也覺得很高興。但是——
——靜蘭卻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迎來害怕小姐的一天。
“……哇——今天也很豐富啊。”
蘇方打開秀麗拿給他的“便當”一看,頓時驚呆了。木盒裡麵堆滿了春卷、燒賣、餃子和燒餅。這些全都是用早上的麵粉團做成的。從這裡就可以看出,秀麗想拿著什麼東西胡亂
敲打一番的欲望是何等強烈了。
“狸狸!現在還沒到午餐時間耶,你讀書讀完了嗎?”
身邊堆滿了大量法律相關書籍的秀麗大聲喝道。
分派給秀麗的,是禦史台裡的一個最小的房間和禦史台的職位,還有榛蘇芳這個見習官員。而且這裡的采光也有點糟糕,在臨近夏天的現在還有一種潮濕的感覺。
即使如此,這個休息兼午睡的兩用房間對秀麗來說,也許不是一個令人心煩的地方。因為地方狹窄,所以拿起東西來都非常方便,延伸到天花板的大書架也設計得恰到好處。秀麗
和蘇芳一起把這個房間打掃好、通通風、把東西擺放得便於使用、還找來一朵花作為裝飾。這樣一來,秀麗馬上喜歡上了這個新的小住處。
“雖然讀過了,但很難記住啊——而且啊,你到底怎樣搜羅到這麼多法律資料回來的?你到底是什麼人啊?是什麼樣的小姐?”
“我隻是普通人啦。隻是因為要參加國試,我才學這些東西的。因為這是為官者必定要懂得的知識嘛。”
依靠家裡的財力當上官吏的蘇芳不禁瞪大了雙眼……這麼說來,為了在國試中取得及第的成績,就非得把蘇芳現在苦心淒慘地閱讀的這幾十本厚厚的書籍全部塞進腦袋裡嗎?
“而且在作為州牧被派往茶州赴任的時候,因為茶州的審判官司很多,為了對應哪些問題,我還讓人找來了麵向實踐的書籍。而且大家隻要有空就會來教我。”
“……這麼說,那個叫杜影月的家夥也……”
“嗯,影月的狀元及第可不是平白得來的。他把律令、司法、兵法等方麵都全部網羅在內了。”
“兵法?”
“沒錯。以前有名的文官不是既能在戰場第一線指揮頭陣,也能擔任軍師的嗎?”
“說起來的確是這樣。為什麼?明明有將軍在啊?”
“那是因為多數戰事都是因為軍隊叛亂引起的啦。那樣的話也就隻能讓文官坐上將軍的職位了。而且如果文官不理解兵法,完全把國防交給軍隊的話,是非常危險的。”
蘇芳對此一臉不解。
“……為什麼?如果是文官的話,就算不懂也沒什麼關係吧?”
一陣沉默之後,從堆積成山的書籍裡麵,傳出一個蓋上書本的聲音。但是卻沒有聽到歎息。無論蘇芳怎樣展露出他什麼都不懂的一麵,秀麗也從來沒有歎過一口氣。
“狸狸,我現在要叫你一段非常有名的兵法格言。內容非常簡單,所以你不要忘記。
‘凡用兵之法,
全國為上,破國次之;
全軍為上,破軍次之;
全旅為上,破旅次之;
全卒為上,破卒次之;
全伍為上,破五次之。
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
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是不是好像在那裡聽過啦?好,那你把這段話譯出來看看?”
得確,這好像真的在什麼地方聽人講過。仔細想想看吧。如果隻是這種程度的文章——
“……所謂戰爭,就是讓敵國在無傷的狀態下投降為上策,發動戰爭而勝屬下策。敵軍無傷投降為最善,發動戰爭而勝是下策。軍團、大隊、小隊也是同樣道理。所以百戰百
勝並非最善之策,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最優秀的戰術……沒錯吧?”
蘇芳的話意譯非常通俗易懂。秀麗看著他的臉,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沒錯。我縣說明了,這可不是什麼理想主義。以前有名的將軍和軍師都曾多次實踐過這些理論。用智慧去征服天下是統治的常道。如果輕易引起戰爭,在加重人民負擔的前提下
增加軍備的話,那就是最無能的領導者。但是如果把國防完全委任於軍隊的話,想要不戰而勝就會很困難了。由於職業性質上的原因,他們其中會有人認為以武力戰勝敵人理所當
然的事情……即使在文官之中也存在。”
蘇芳回憶起秀麗在怪病騷動的時候拒絕派兵的事情,那時候她才十八歲。
雖然那的確是很了不起的事,但是不管怎麼說也太早了吧。對普通少女都會經曆的戀愛和娛樂毫不理會,舍棄了如糖果般甜蜜的少女時光,把全副精力都傾注在政事上。無論怎麼
想著都是異常的。更讓人無法理解的是,在她周圍的大人們也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樣的秀麗。怎麼他們不覺得奇怪呢?在人生中不斷的奔跑、奔跑、在奔跑——就好像在燃儘之前
燒得特彆旺盛的蠟燭一樣。
她在心底裡麵到底在想著什麼啊——最近蘇芳都在考慮這個問題。
“所以,正因為身為文官,所以更必須精通兵法。那並不是為了使用它,而是為了思考如何才能不用它。身為文官就不需要對軍事負上任何責任,這種想法是大錯特錯的。”
“……這樣的話,你覺得理想的指導者是怎樣的一個人?”
秀麗眨了眨眼睛。最近的蘇芳經常會問這樣的問題。
“這個嘛……你知道繼承蒼玄王之位的蒼周王嗎?”
“……?好像又聽說過——”
“在繼承蒼玄王的王位,平定國家之後,他就向貧苦人民發放食糧和財物,把所有的武器熔掉鑄成農具和斧頭,把兵車交給農民以作耕種用途,把所有的軍馬和牛解放出來,解除
士兵的兵役讓他們回家,向天下宣告從今以後不再打仗。”
“……難道你打算在這個時代實施這個做法?”
“當然不是。我是說蒼周王是懷著不打仗而治理好國家的決心坐上王位的,強調的是他的治世態度。實際上在他的治世下並沒有發生過一次戰爭。所以他的存在感才會比軍神?蒼玄
王稍遜一籌。不過我卻很喜歡。要引發戰爭非常簡單,但是戰勝參半,很難徹底平息。百年的和平就更是難上加難了。正因為如此,能夠做到這樣的人,才是最有才能的為政者。
我並不是說要做和蒼周王一樣的事情,而是應該像他一樣,必須在具備以智慧而非武力衛國的覺悟之後再實行國政。否則的話,和平是絕對不會持續的。”
秀麗不會說一些很難懂的話。所以蘇芳也相當喜歡聽她說話。
正當蘇芳準備要發話的時候,突然在門口那邊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哎呀,這還真的是非常精妙的高論,也就是又名‘廢話’的東西了。”
瞬間,秀麗的額頭上青筋暴現,蘇芳已經意識到情況不妙了。
完全不加以掩飾的清雅,裝出一副尊大無比的模樣大步走進了房間。
蘇芳意識到大戰就要一觸即發,所以識趣地往後退了幾步。雖然兩人都比蘇芳年輕,但是無論如何,他也不敢在這種情況下當中間人。畢竟庶民在遇到災害的時候,也就隻能躲到
桌子底下避難了。
秀麗用冷若冰霜的眼神盯著清雅,那是蘇芳和靜蘭從來都沒看到過的恐怖表情。
“沒人叫你過來啊,清雅。你應該不會是走錯房間了吧?偷聽彆人說話是世上最卑鄙的行為。你給我快點滾出去,最好永遠在我的視線裡消失。”
“對長輩說話要帶點尊敬之意,應該稱呼我為‘清雅大人’。能夠直呼我名字的人可不多哦,新人。”
“哼,是你自己說‘叫我清雅就行了’的嘛。竟然說話不算話,傳聞中的陸清雅也真是個小氣鬼呢。不過,我當然也不會因為名字這種小事說著說那。現在我可以到處跟人說‘清
雅大人什麼的根本就沒什麼了不起呀,噢嗬嗬嗬嗬嗬嗬嗬!’反而高興得很呢。”
在蘇芳的眼中,確實是看到了房間內迸發出“嗶嗶啪啪”的藍色火花。明明是初夏,恐怕房間裡的氣溫卻突然急劇下降。就算花瓶裡的花葉上結起來冰霜,恐怕蘇芳也不會覺得奇
怪吧。
(好、好可怕……雖然清雅也一樣,不過小姐也不遑多讓,這才更讓人害怕。)
他似乎真的想要收回以前把秀麗稱為“天真小姑娘”的評價了。
雖然隻要習慣下來的話也許能從正麵跟清雅對抗,可是他沒想到秀麗竟然能這麼快適應,而且還跟他展開激烈的叫罵戰。
(還有,為什麼清雅也總是故意來這裡找碴啊……)
到目前為止,秀麗也從來沒有自己主動去找清雅吵架。雖說被找上門來的話他就一定會奉陪到底,不過總是到處散播火種的人卻是清雅。
(而且還露出一副高興的表情來登門欺負人……在人格上也太有問題了吧。)
當然,過著屈服於地位尊貴者的人生的蘇芳當然不會把這種話說出口。
清雅似乎完全不介意,而是用優雅的姿態拉過手邊的椅子坐了下來。他托著腮幫,嘴角微翹地笑了起來。正如蘇芳所說,那是一張“高興”的臉,秀麗也實在從來沒見過跟這種自
信而傲慢的把人看扁似的笑容如此相配的男人。而且他最有魅力的表情就是這副模樣,由此就可以知道陸清雅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哎呀,好孩子也變得能言善辯了嘛。”
“全拜你的所賜。我好像沒有請你坐下來吧。看到你這麼閒,真讓人羨慕呢。”
“這就無能之徒的口頭禪啦。肯定是被以前偷懶欠下的債弄得昏頭轉向了吧。偏偏就是那樣的人整天擺出一副‘工作很忙’的架子。那隻不過是不懂合理安排自己的工作而已嘛。
空暇這東西其實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全都看自己的努力。我先說明了,我可比其他的任何人乾的工作都要多啊。當然也比你多了。等你能乾得比我多再跟我說這種話吧。”
雖然秀麗對他的囂張口吻滿腹怒氣,但隻是一直死盯著清雅,沒有做出任何辯駁。雖然她絕對不認為他說的話全都正確,但是清雅做的工作比任何人都多這一點也的確是事實。要
是不跨過這一道門檻,自己就無法對這件事作出反駁。明天鐵定是要吃湯麵了。
清雅看著秀麗的表情,不禁大笑起來。跟這種雖然天真卻不是傻瓜的人作對還真是有趣。而且,清雅其實很喜歡看到秀麗真正生氣的眼神。比起以前那種造作的笑容,現在這種表
情要好多了。
清雅發現了放在桌子上的木飯盒,就好像自己的東西一樣把它打了開來,抓起裡麵的春卷和餃子往嘴裡塞。蘇芳拚命地裝作看不見也聽不見,什麼都不說的躲在室內一角裝出讀書
的樣子。
果然不出所料,秀麗發現之後馬上滿臉氣憤地從桌子站了起來。
“喂喂,清雅!你乾嘛隨便吃人家的東西!那可不是為你做的東西!
“你說什麼啊。這是‘因為我而做’的東西吧?”
秀麗馬上就察覺到了他的話中含義,不由得蹙起眉頭。深呼吸了三下,然後咚的一聲坐回到椅子上。
“啊,是嗎。就是說你連我今天早上做早飯的情況也全部調查清楚了嗎。”
“那當然了。”
“哼,你愛調查就調查個夠好了。反正我家裡也沒有什麼害怕被查到的東西。”
剛想把紅蘿卜也抓起來吃的清雅忽然停下了手,在嘴裡露出淺淺的微笑。
“……哎呀,你是這麼想的嗎.”
聽了這句彆有深意的話,秀麗不由得驚訝得抬起頭來。蘇芳也同樣有所反應。的確,那個竹筍家臣並不是普通人。有人相信秀麗一家人是普通人才是不可思議的事呢。
“……怎麼,你這是什麼意思?”
“隨你猜吧。不過關於你的話也的確是什麼都查不到啦。我聽說你家□□是菜田,你在夏天把蘿卜的時候用力過度撞倒了腦袋啊。我當時還大笑了一場呢。”
“你、你你你你吵死人了!”
清雅用舌頭舔了舔拇指上粘到的汁液。看起來就好像在吃掉秀麗之前的舔舌頭動作一樣。
“但是,你的確是很難對付。就算收了多少高額俸祿,你也毫不猶豫地把那筆錢全部扔到道寺、診療所和茶州之類的地方,而且還代那狸貓一家墊付賠償,弄得一直貧窮不堪。”
蘇芳瞥了清雅一眼,可是並沒有說什麼。
“調查一下你的附近傳聞,卻聽到個個都眾口一詞地說你勤勞有器量,是個努力的善良姑娘。問他們有什麼在意的事,他們也還是異口同聲地說‘很擔心秀麗錯過婚嫁時期和紅老
爺被人詐騙’。”
“…………後半句的話我也很擔心。”
“我才真的是大吃一驚呢。能自然而然地做到這種事的人是在很難從雞蛋裡挑骨頭。而且我根本沒想到會有發自內心地做這種事啊。無論在什麼方麵你都是讓我心裡不爽的女人。
”
“那還真是謝謝了。這是至今為止的人生中最讓高興的一句話。”
“嘿嘿,我會慢慢來的。……反正現在的目標也並不是你。”
後半句的嘀咕聲自然是壓低到修理聽不見的程度。
“談話就到此為止了——午休之後就到皇毅大人那裡報到吧。”
清雅的聲音發生了質的變化。那冷淡而不由分說的口吻,是絕不允許拒絕的絕對命令。
在離開房間的瞬間,清雅回頭看了一眼秀麗。
“對了對了,你調查我身邊情況也無所謂,不過結果也隻會跟其他人一樣徒勞無功。還是老老實實工作更有意義。你可彆期待通曉監察工作的我會犯錯哦?”
“但是也有人說過‘善遊者溺’哦?”
清雅眼睛一亮,嘴唇上帶著他特有的傲慢笑容。要不是在這種狀況下的話,這個淒豔的笑容簡直就像接受了命中注定的女性的表白一樣。
“——你就隻管讓我溺一次水看看吧。”
仿佛在說“我正期待著那個時候”似的,清雅轉過身子,悠然離去了。
(哇……剛才這種“男人和女人的戰場”似的對話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芳看了秀麗一眼,隻見她正緩緩地挽起衣袖,因為頭發的遮擋,看不見她的表情。
“……狸狸,把平常用開的那個給我拿來。”
那種口吻就好像酒吧裡的熟客大叔要解酒消氣似的。不過,蘇芳還是馬上就給她準備好了。
他拉出了卷成圓形的被子,把它架了起來。這張午休用的被子,看來一直都被秀麗用在其本來用途背道而馳的方麵上了。
“——今天也對不起了,被子。”
秀麗先是深深道了個歉,然後把寫有“清雅是自大傲慢的陰險混蛋”的紙條夾在被子上。啪喀啪喀地扭響手指的小技巧也是這時候學會的。在下一瞬間,她猛地睜圓雙眼——
“為什麼那家夥說話做事都總是一副‘我最厲害’的臭皮樣子!!什麼嘛?那天下無敵的囂張模樣是怎麼回事!那種自信和挖苦人的話到底是從哪裡蹦出來的!?如果有誰告訴我
地點的話,就算那裡是世界儘頭我也會馬上衝過去把它鏟平!”
往代表清雅的被子上扇巴掌,用手肘猛撞,飛腿直踢,而且還用力拉扯。站在被子的角度看來的話,麵對這種不正當的發泄方式多半會哭著大喊“不要啊——!”來求饒吧。
(……噢噢,今天的清雅適應度也在急劇升高呢。不過這也見怪不怪了。)
仿佛跟清雅相配合似的,她的脾氣越來越差了。雖說如此,不過跟剛認識她那時什麼都放在心裡的表情相比,這樣子反而更適合她的年紀。大慨這副模樣才是她的真麵目吧。
“真是的,到處胡亂散播鱗粉,你該不是飛蛾吧!你乾脆改名為清娥算了。難道就不能活得環保一點嗎!就算是馬糞也可以用來當肥料啊。那個男人簡直是比馬糞還糟糕!那一次
實在是我一輩子的悔恨。竟然被那樣的男人騙了,還以為他是個‘好人’!我真是笨蛋!早知道這樣我就該在飯店毫不客氣地飽餐一頓!!”
“……你原來是那麼客氣的嗎……”
蘇芳不由得小聲嘀咕道。無論怎麼想,她當時都吃下了根成年男性蘇芳等量的食物。當時就因為裝成好人,不小心說了一句“不用客氣的啊,秀麗小姐”,她就真的追加了好幾個
菜,而且回家的時候還打包回去給家裡人吃。恐怕當時請客的清雅才更想抱怨幾句吧。
(……這兩人果然是勢均力敵的強手啊……)
“你說什麼,狸狸?不,我明白了。發泄完之後我會借給你用的。”
“……不,你一點也沒有明白。”
“狸狸你也該生一下氣啊。真是個可惡的男人,想起來就讓人惱火。”
自從因為禦史的工作開始出入“某個地方”之後,她的用詞中就多了不少奇怪的字眼。蘇芳想道。
“為什麼?他沒有說我什麼啊?”
“就是因為這樣。”
蘇芳稍微想了想,然後才“啊”的理解了她的話。她似乎是對清雅絲毫不理會蘇芳,從頭到尾都把他當作幽靈看待這一點感到生氣。蘇芳一邊吃著燒賣一邊托著腮幫。
“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啦。對清雅來說,像我這種人根本就沒有說話價值,就是這麼回事吧。實際上也的確是這樣。而且你叫我跟他說什麼嘛。”
“你就教育教育他作為人的正常生存方式啊。而且你還比他年長,比如什麼義理人情之類的。”
“你是叫我去死吧?絕對做不到。到時候我恐怕一輩子也不能再見到陽光了。”
蘇芳一下子就拒絕了。到時候多半連義理的義字也被人家埋到後山裡去。
秀麗雖然鼓起了臉,不過這次也總算沒有說出”不做做怎麼知道”的話來。大概是對自己一時氣上心頭向他提出了無理要求作出反省吧,秀麗從被自己折騰得變了形的被子上拔出
了那張“清雅是自大傲慢的陰險混蛋”的紙條,然後把它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籮。接著,她把被子抱過來,仿佛在反省自己的過分舉動似的嘭嘭拍了幾下。
“今天也很抱歉啦,被子。我會把你拿到太陽下好好曬一曬的,——明天也拜托你了。”
蘇芳一聽不禁心想:真過分。
秀麗迅速收拾好桌子周圍的東西,占了起來。
“狸狸,雖然有點早,不如先吃午飯吧。而且葵長官也傳召我中午過去,要不快點吃完去的話,那陰險的飛蛾男人就又會來挖苦我的。”
“好啦。對了……”
“嗯?”
“年輕女孩大叫‘馬糞馬糞’的好像不太好吧。至少彆在吃飯的時候說啊。”
“………………對不起。”
麵對清雅總是堅持徹底抗戰方針的秀麗,對蘇芳的正確勸告也還是會好好道歉的。
在最近這段時間裡,秀麗和蘇芳基本上都是在作為大本營的冗官室裡吃午飯的。因為原來的冗官朋友也會來這裡,可以順便在傾訴煩惱的同時收集情報。
“說起來,到底是誰要進國王的後宮啊?”
“最近傳聞‘花’之二人組沒有伴在國王身邊,是不是真的?”
“鴻臚寺那邊總是在搞葬禮,我也快分不清我是活著還是死掉了。”
平時的話就應該會這樣熱熱鬨鬨,但是今天因為提早吃午飯,所以一個人也沒有。
蘇芳泡了兩個人份的茶,然後把自己的便當拿了出來——在竹葉下裹著三個形狀不規則的飯團。秀麗知道那是蘇芳的父親為他做的飯團。因為秀麗為他墊付了賠償金,所以他們才
被允許住回家去。然後蘇芳的父親榛淵西就每天為他做便當,然後就外出乾活了。
“看來今天也是很好吃的便當哦~~”
秀麗轉身一看,隻見冗官時送桃子給自己的淩晏樹正笑嘻嘻地站在那裡。
“……啊,晏樹大人……你又來了嗎……”
“因為在這個全是男人的朝廷裡,就隻有這裡可以跟女孩子兩人獨處了。”
“不過狸狸也在啊。”
“對啊,就是這一點讓我不滿。”
麵對射向自己的視線,蘇芳卻努力堅持住沒有動。
竹筍家臣的小姐條項——“不得讓她跟男人獨處”。
“……真抱歉,我是礙事的臭蟲。不過因為我是禦史見習生,跟她在一起就是我的工作。”
“嗯,無所謂啦。不過,我會當成是跟小姐兩人獨處的。所以隻有無視你的存在了。”
“……哇,被人麵對麵地說出這種話,反而讓我覺得清爽呢。”
雖然嘴裡嘀嘀咕咕的抱怨,但蘇芳還是留了下來。秀麗也不禁鬆了一口氣。
接著,她就想晏樹可能會知道一些關於那秘密主義的清雅的事情,於是問道:
“晏樹大人……知不知道關於清雅的事情呢?”
“嗯,比你知道多一些吧。畢竟是皇毅的秘密王牌嘛。嗬嗬嗬,你想要清雅的情報嗎?”
“嗚……嗯,如果你能告訴我的話……”
“那麼你給我什麼呢?”
晏樹環抱雙手,眼中閃耀出惡作劇般的光芒。
“你會給什麼我作為代價呢?”
秀麗一時語塞了。自己到底能給門下省的次官什麼東西呢?
“……我並沒有什麼能給你的東西。”
“沒有那回事吧?那好,我就特彆寬待你,在完飯之前都留在這裡。你就努力從我嘴裡套出情報吧。”
這也是習以為常的事了。
雖然秀麗儘量以不經意的方式,想要從晏樹口中套出清雅和皇毅的情報,可是這個健談樂道的社交型大官,卻絕對不說出秀麗想知道的事情。而且——
“……對了,在這裡我才告訴你,清雅其實是皇毅的私生子。他們的骨架也很相像吧?”
“真的嗎!?”
“騙人的。骨架相似什麼的一般人怎麼可能知道嘛。”
麵對一下子就信以為真的秀麗,晏樹不由得大笑起來。對,晏樹是一個很愛說謊的人。而且還毫無悔疚,反而滿臉笑容的揭開謎底。
“因為我經常會說謊,所以從一開始我就叫你要小心啦。”
秀麗不由得渾身顫抖起來。可是她並沒有生氣,反而給他斟了一杯茶。
吃飯的時間已經結束了。今天也是毫無收獲嗎——
“清雅那猴子山大降般的傲慢態度和想法難道就不會改變嗎?”
“畢竟他是清雅嘛。現在他大概比我還傲慢自信呢。”
“那麼,從晏樹大人看來,清雅和葵長官都一樣嗎?”
晏樹——他第一次收起了那輕薄的笑臉。然後雙手互握地看著秀麗。
“那就是由你來判斷的事。”
“為什麼你突然改變方向了?”
“當然啦,你老是在說皇毅和清雅的事,一點也沒有提到我。”
“因為晏樹大人太有名了嘛。”
“咦?有名?我什麼有名了?而且是在哪裡有名?你在說什麼呢?”
秀麗突然醒悟過來。她瞥了一眼晏樹,嘗試發動進攻。
“你想知道嗎?用什麼做代價呢?”
晏樹笑了起來。終於到這一步了。
“乾得不錯嘛。知道了,我就告訴你一件真正毫無虛假的事情。”
“——你是以門下省次官的身份這樣說嗎?”
麵對這種步步進逼的尖銳問題,晏樹也不知為何越來越開心了。
“好吧。我可以向你保證,一定會回答你,小姐你喜歡怎麼問都行。不過隻限一個哦。”
秀麗思考著該問些什麼。然後她想起了這個月來到出傳出的傳聞。
“最近傳聞‘花’之二人組沒有伴在國王身邊,是不是真的?”
自從秀麗回到貴陽之後,他們一次也沒有帶著食材來邵可的府邸玩。
那當然是因為秀麗和靜蘭都因為要工作而不在府邸的緣故——
現在劉輝的身邊到底有誰在呢?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現在……留在當朝陛下身邊支持她的人,是多還是少呢?”
“很少呢。”
晏樹很清晰地做出了回答。然後從飯盒裡拿出一塊桃子塞進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