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貴陽。
絳攸依舊被埋在侍郎室裡小山般的工作之中。
絳攸突然停下筆,朝外望去。外麵不知何時已經變為夏天。
就連季節都改變了,可這吏部侍郎室毫無變化。
無論怎麼說,黎深還是一樣不工作。
絳攸吸了口氣,把筆扔到硯台上。
他雙手扶住額頭——絳攸比誰都清楚,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他也察覺到了黎深的情況和以往不同。
雖然以前的黎深的確也不工作,但那是因為他覺得“麻煩”。如果絳攸和部下酸溜溜地糾纏不休的話,他也會很不情願地動手做事的。但是,現在的黎深無論怎麼說都頑固不動。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那冰冷的拒絕隻能認為是他想放棄吏部尚書這個職位上的責任。
——這樣下去的話,總有一天會全部完蛋的。絳攸代替黎深處理積壓的工作,就好像用手在拚命阻止即將崩潰的堤壩一樣。堤壩總有一天還是會崩潰的。
即使這樣,現在的絳攸也無能為力。每天他光是處理堆積如山的工作就已經竭儘全力,根本沒有去做其他事情的時間和精力。絳攸放棄這工作的話,就意味著堤壩會立即崩潰。所以他完全無法顧及其他。
距離楸瑛離開貴陽已經很長時間了。
“……很快樂呢,絳攸。但是,隻是那樣是不行的。”
楸瑛在說出那些話的時候,的確露出了對什麼下定決心的表情。
那是明白了到底問題出在哪裡、應該怎麼解決,因此才選擇回去的表情。因此,絳攸才什麼都沒說,也沒有去挽留他。
——現在輪到自己了。
絳攸雖然明白這點,但是現在的他卻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他隻是確實聽見了什麼東西開始崩壞的聲音。
……過來看看的楊修看到他那個樣子,隻是歎息著聳了聳肩。☉ ◎☉ ◎☉
秀麗雖然在州府花了好幾天徹查資料,不過在司馬迅的事件上卻沒有新的進展。“殺父”的確位於十惡前列,可以不問理由直接處以極刑——
(……不可能沒有調查過理由的。)
就算司馬迅什麼也沒有說,官府也應該前往案發現場調查過的。當然也會聽取司馬家的陳詞。可是那些卻根本沒有記錄。
另外日期也很奇怪。從司馬迅自首到行刑之日,中間間隔了相當長的時間。儘管如此,調查報告卻少得可憐,就好像被某人做了廢棄處理似的。
而且既然“司馬迅”還活著,那麼就當然有“施救者”。
再加上“司馬迅”和“隼”是同一人物的話。
他創造出四處放走死刑犯的“牢中幽靈”,和在地方上暗殺五名官吏的兵部侍郎也有著某種關係——說起來,他還是親自殺死兵部侍郎的人——再加上暗殺十三姬未遂。
……還真是嚴重啊。當然,如果確認他們是同一人物的話, ……就需要去追查藍家。
所以清雅那時才會想藉由楸瑛和十三姬調查背後的關係嗎?
(……做為藍將軍的好友,十三姬未婚夫的人……)
正因為關係緊密……秀麗也自然不得不調查他們。
葵皇毅大概是打算考驗秀麗在那之上會如何處置吧。
秀麗緊緊閉上眼睛。她其實很清楚,自己會磨磨蹭蹭翻找不存在的調查報告,隻是單純想要拖延罷了。
眼前仿佛出現了葵皇毅的冷笑。你會怎麼辦——他好像在這樣說。
她當然也可以表示“並沒有發現什麼”就這麼回去。可是,那葵皇毅一定會以“毫無用處”為由開除秀麗。
“如果想要玩官吏遊戲的話,就和那邊的小孩一起去玩吧。”
他會再次對秀麗這樣說。
——不可以逃避。
“打擾了。”
這時,背後突然傳來了薑州牧的聲音。
秀麗完全沒有感到他的氣息,嚇得跳了起來。不知為什麼,薑州牧的表情看起來更加陰沉了。
不過,他會親自前來的事情隻有一件。
“找到了嗎!?”
“晚了一步。”
薑州牧露出世界末日般的陰沉表情低聲說道。
“看來國王好像已經進入了九彩江。”
薑州牧明確地表示“已經無能為力了”。
“九彩江?”
秀麗在燕青和蘇芳麵前,點點頭重複著薑州牧的話。
“似乎是州牧的權力無法觸及的禁域。”
“搜山呢?”
“說了不可能啦。如果隨便派出搜索隊的話,那山可能會全員失蹤的。不能為了國王一人而犧牲眾多的部下,人家是明確這樣表示的。”
那是就算國王行蹤不明,州府也沒有搜索義務和責任的地點——
蘇芳挖了挖耳朵說道。
“……葵長官不是也說過了嗎?國王進了九彩江的話就不要搜索。”
秀麗微微瞪大了眼睛。奇怪,自己對蘇芳說過此事嗎?
“是的,說過了。薑州牧也是。雖然他可能會迷路。不過國王進人九彩江的話,就沒有人能夠幫忙了——部下隻能等待其歸來。據說那是自古以來的不成文規定。要是違反的話——”
“違反的話?’’
“據說會發生災禍。”
燕青抱著椅背來回搖晃著說。
“哎……所以呢?小姐準備怎麼辦?相信國王等著他嗎 ?“
秀麗深深歎了口氣。
根本不用考慮,也不需要迷茫。
“——當然要去找了。”
蘇芳目瞪口呆地問。
“真的嗎?不是會發生災禍嗎?搞出問題可是會被開除喲?而且那還是連續不斷有人迷路失蹤的地方?你到底在想什麼?國王會回來的,我們隻需要等著就行了吧。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進去,不過那可是國王啊,你就相信他啦。”
秀麗生氣了。她突然覺得愚蠢而按捺不住。
“狸狸,很遺憾的是我完全不相信王上。因為發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我非常清楚他的天然呆和愚蠢樣。老實說,就算他一不小心錯進人藍將軍所在地的鄰山,我也絕對不會吃驚的!”
“真是過分。”蘇芳這樣想到。國王還真是可憐。
“我說啊,在重要的人也許在山裡遇難的時候,怎麼可能會說出‘相信並等待’這種悠閒的話啊。當然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啦。就算對象是狸狸或者燕青,我也一樣會去找的。比起不知是否會發生的災禍,應該傾儘全力回避眼前的危機才對。”
燕青微笑著說。 “是啊,要是祈禱就能治病的話,小姐也不會去虎林郡了。”
要是被說成是“因為女州牧而疾病蔓延”的話,我還不如乾脆直接自殺算了。
秀麗真正的武器是決不會被眼前事物迷惑的超常直覺。無論誰怎麼說,“幸運”也不會白白等待自己的。
蘇芳也想起了冗官解雇政策的時候。秀麗在那時也的確沒有空等幸運的降臨。
蘇芳雖然認為秀麗是個運氣好的女人,不過仔細想想的話,那卻基本上都是她依靠自己的努力而取得的結果。秀麗實際上是相當不幸的。
秀麗做了個深呼吸。
(找到劉輝的所在地了。)
——瞬間,她腦海裡浮現出皇毅“進入九彩江的話就開除”的話。
秀麗咬緊嘴唇,把那言語拋到了腦後。她已經決定了。自己對那件事早已有了覺悟。
自己是為了迎接劉輝才來到這裡的。
“——全速前往寶鏡山。當然也要做好萬全的準備呢。狸狸請留下來。因為實際上似乎是很危險的山.所以要留下一個人在萬一的時候和貴陽聯絡——”
“我要去。”
蘇芳輕聲說道。
“把和長官的聯絡交給薑州牧就可以了吧?我也要去,真是拿你沒辦法。你的意思是‘你沒用處所以不要來’對吧?我起碼還能夠升個火……大概吧。”
秀麗很驚訝。蘇芳居然會主動說出那樣的話。自己還以為他會說“我在這裡等著,加油吧。”
不過她當然還是同意了。她感到高興。
“人家不可能那麼說吧。我先聲明。人家在體力上應該要比狸狸更強的。’
秀麗下定決心地總結道。
“那麼開始準備吧。首先拜托薑州牧尋找能夠往往九彩江的老練船家,今天就耍出發喲。”
燕青和蘇芳回答“了解”,開始迅速行動。
——薑州牧意外地沒有對秀麗的決定出異議。
他非常迅速地準備了秀麗所必須的東西。
在離開州府的時候,秀麗突然順便向薑州牧詢間起某件事情。
“薑州牧,你知道有兩個蛋黃的藍鴨蛋。還有好像猴子腦袋的蘑菇嗎?”
薑州牧仔細端詳著秀麗說道。
“……哎呀。你居然知進這些呢。那可是非常罕見的珍味。那是——”
秀麗聽到薑州牧的回答瞪大了眼睛,嘀咕著連連點頭。
“謝謝你。那麼,如果我們十天都沒有消息的話,就請你立刻向貴陽的禦史台和鄭尚書令秘密報告事情的經過尋求他們的指示。”
“我明白了,請一路小心。”
“啊啊!還有一件事!!”
秀麗心想搞不好再也沒機會問了。所以慌慌張張轉身說道。
“請問!藍州有向河裡放饅頭漂流風俗的地方吧?那是——”
“啊啊,促成此事的監察禦史的尊姓大名嗎?”
秀麗馬上察覺到薑州牧使用敬語的事情。
薑州牧微微露出笑容。不過那表情不知為何看起來反而好像更加不幸了,真可以算是七大不可思議之一。
“現在好像仍然在任。門下省長官·旺季大人就是那名監察禦史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