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在方向盤上,深色的車窗貼膜讓車窗外麵看不到裡麵的景象,方便她看熱鬨。
然而她聽著好笑的話落在郭羽耳中卻讓他笑不出來,他的臉色變了幾變,看著李豐田朝他走去,竟然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慫成這樣,趙憐在心裡腹誹。
李豐田歎了口氣,看這樣子今天肯定是要不到錢了,他拎起郭羽的領子,拖死狗一樣把人往屋裡拖。
郭羽無助地亂踢亂踹,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淩亂的腳印。
趙憐下了車,點了根煙,走向律所門口,幫李豐田望風。
然而很快李豐田就又出來了,手裡拎著新買的羽絨服。
“咋在這呢,”他把羽絨服扔到趙憐懷裡,“給我拿著,彆整臟了。”
趙憐挑了挑眉,接了過來單手抱在身側,用另一隻手夾著煙,不讓煙灰落到上麵。
她剛抽完一根煙,就見一輛黑車緩緩停在路邊,從車上下來一位身材瘦小的女人。
女人留著長卷發,穿著修身長款羽絨服和高筒靴,快步往律所的方向走來。
要進門前,她掃了一眼趙憐,臉上有些疑惑。
趙憐卻伸手攔下了她:“郭律有點事,你稍微等下吧。”
“你是誰?”女人狐疑地看著她,“我是郭羽女朋友,是他讓我晚上來律所找他的。”
“哦,你是朱……朱什麼來著?”
“朱慧如,”女人皺起眉,“你到底是誰?”
趙憐適才看清她的臉,便覺得她長得尤其好看。
巴掌大的臉上一雙眼睛占了大半,皺眉的時候有種我見猶憐的脆弱感。
“我就是個路人。”趙憐笑笑,掏出一支煙遞給她。
“我不抽煙。”朱慧如的臉色不太好。
趙憐倒也不介意,她反手含到自己嘴裡,點了起來。
大概是覺得她莫名其妙,朱慧如繞過她就要往裡走,而趙憐卻又將她攔住。
“你到底看上他啥了?”趙憐突兀地開口。
但她這自來熟的行為徹底激怒了對方,朱慧如沉下臉,上前一步:“這位小姐,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說什麼,但是現在我不想聽你在這胡言亂語,請你立刻讓開,否則我就報警了。”
趙憐無所謂地笑笑,從善如流地讓開道路:“裡麵收債呢,你一定要進去就進吧。”
朱慧如厭惡地乜了她一眼,抬腳走進去。然而,剛走出兩步,她就又停了下來。
“你什麼意思?”她走到趙憐麵前,嘴唇微微發白。
趙憐不答,隻是歎了口氣,又掏出了一根煙:“還不想來一根?”
“啪”的一聲,朱慧如一把打開她的手,煙被打落在地上,很快被雪洇濕,趙憐的手背上也泛起了一片紅色。
隻聽朱慧如咬著牙,用顫抖的聲音問道:“你……你把話說清楚,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趙憐幽幽歎了口氣:“行了,彆騙自己了,就是你想的那樣。”她看向朱慧如的眼神有些憐憫。
“你是說……郭羽要拿我去還賭債。”朱慧如的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我可沒說啊,是你自己說的。”趙憐聳聳肩,不置可否。
“不可能,不可能,這不可能!”朱慧如拚命搖頭,眼中頓時噙滿了淚水。
趙憐沒有說服彆人的愛好,她向裡麵探頭看了看,正看見李豐田出來。
李豐田用幾張A4紙擦著手,隨手將沾了血的紙張團成一團扔到一邊。
他垂著頭,掀起眼皮看了朱慧如一眼,朱慧如驚恐的抽泣頓時憋了回去,她下意識看向趙憐,仿佛把她當成了救命的稻草。
可惜趙憐注定要辜負她,她自然地把羽絨服遞給李豐田:“完事了?回家?”
“嗯。”李豐田點了根煙,視線從上到下打量著朱慧如,像是在給她估價。
“走吧。”趙憐拉了拉他的手臂,李豐田收回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跟著趙憐上了車。
回家路上一路無話,甚至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趙憐都什麼也沒說,和往常那個嘰嘰喳喳的小話癆判若兩人。
不過她話多話少都影響不了李豐田的興致,他帶著斑駁粗糙疤痕的手指摸上趙憐露在外麵的手臂。
但趙憐卻躲了一下:“我今天不想。”
李豐田能分清她什麼時候是真的不想,什麼時候是在鬨著玩。於是他並不強迫,翻了個身獨自睡去。
他的睡眠質量一向很高,將要睡著之時,一隻冰涼柔軟的小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你告訴我,如果郭羽還不上債,你們真的會讓……”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後半句話她說不出口。
李豐田睜開眼睛,轉過身來,用他那種耷拉的三角眼盯著趙憐,什麼都沒說。
趙憐也不知道說什麼,錢是郭羽借的,自然要郭羽來還,至於他選擇怎麼還那是他的事。她不是聖母也不是億萬富翁,除了眼睜睜看著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滑去外,她彆無他法。
李豐田的眼中依然隻有冷漠,一個男人或女人的命運無法在他心裡掀起一點波瀾,幾天“過日子”般的安定生活並不會讓他立地成佛。
他依舊是那個徹頭徹尾的反/社/會人格、變/態、殺人犯、賭徒
——一個趁著地獄門開時偷跑到人間的魔鬼。
趙憐留他在身邊,不僅想要他殺了她,更需要他在她還活著的時候成為她的底線。
他對於惡行的泰然,能減輕她的罪孽感。他對於惡意的自洽,能讓她不再被自我墮落的愧疚蠶食。
在李豐田再次因為困意閉上眼睛之前,趙憐決定,她不能讓李豐田白睡,她要將這個沉默寡言以至於絕不會泄露任何秘密的人當成她情緒的出口。
於是她再次推醒了李豐田,不問他想不想聽,就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因為我就曾經是這樣一個禮品。”
“我的養父,當年他也欠了很多賭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