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梓桐 我心裡有點酸,靠在他胸口一……(1 / 2)

我很小的時候,生活起居是由雲緋照料的,這姑娘是島上的一棵千年桃樹精。因為時隔太久,她的樣貌記我不大清了,印象中她十分溫柔,照顧我很是無微不至,但對師傅卻總有些彆扭。

後來她大限到了,魂歸六道,我還難過了好長時間,之後也沒再要人貼身服侍。雲緋尚在時,幫我沐浴更衣從不許旁人在場,而師傅洗個澡卻要好幾個小童伺候,畢方甚至說他常常脫光了跟一幫樹精藤怪衝到海裡去。

我很困惑,為什麼我不可以?

雲緋說:“因為你和他們不一樣。”

我問:“哪裡不一樣?”

她臉一紅:“你的身體,不能隨便給人看。”

我說:“連師傅也不行麼?”

她笑著搖頭。

究竟是哪裡不一樣呢?為了弄清這個問題,我好幾次偷跑到海邊去看畢方他們洗澡,但因為離得遠,總也看不清。還曾躲到門外麵偷看師傅沐浴,卻隻看到氤氳的水霧中朦朦朧朧的半截身子,然後被小童帶了出去。直到有一次,偶然間從畢方那裡翻到一冊他私藏的繪本,我才曉得,我和他們確是有些不同。

我正想著,翡翠端了隻碗進門了,老遠就聞到了一股藥味兒。

她見我醒了,臉上一陣欣喜,還沒開口眼睛先紅了:“小主子,你可嚇死翡翠了,瞧你回來的時候麵色慘白,灰頭土臉,衣發不整,怎麼叫都不醒,翡翠心裡……嗚嗚嗚……擔心死了……嗚嗚嗚……”

她哭得梨花帶雨。我覺得,就衝這麼酣暢的眼淚,我這百十來年也沒白疼她。我說:“你彆哭,我這不好著呢麼,倒是你,幾日不見有些憔悴了,玉盒裡那瓶蘭露送給你吧,蘭露潤顏,又能修身養命,對你修行大有好處的。”

翡翠止了哭,滿眼驚寵地望著我:“小主子,蘭露是島主給你的,何其珍貴,翡翠不配。”

我說:“我說給你就給你,哪那麼多事。”

雪瑞抱怨:“小主子偏心,好東西隻給姐姐,不給我!”

我照他小鼻子刮了一下:“你個小沒良心的,那麼多天地靈根都裝進誰肚子裡去了?幾隻桃子你都受不了,還想要蘭露,你不要命了啊?”

雪瑞挺委屈:“人家是吃肉的嘛,那桃子,不好消化……”

小東西得了便宜還賣乖。

翡翠眼睛紅紅的,聲音異常溫柔:“小主子對翡翠的好,翡翠無以為報,隻要小主子吩咐,翡翠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她垂下頭去,臉上一片嬌紅。

做任何事,我覺得這話有些耳熟。好像雲緋對師傅也說過。我是無意中聽到的,師傅怎麼說來著:“這島上眾生,我一視同仁,便是於你有些偏顧,也不過因為你幫我照顧著離顏。你不欠我,無需報答。”

我也想找點這麼高調的話講講,正冥思苦想間,一襲青衫翩然進門。

師傅說:“怎麼,藥還沒喝麼?”

翡翠回過神來,有些尷尬:“都是翡翠不好,誤了小主子進藥,我現在就喂。”

師傅說:“我來吧,你帶著雪瑞先去休息。”

師傅要親自喂我吃藥,我受寵若驚的程度不亞於剛才的翡翠。

師傅太久沒這麼和藹過,他坐在榻上,將我抱進懷裡,端過藥碗先嘗了一下,然後開始喂我。

我小心翼翼靠在他懷裡,後背能感覺到明顯的熱度。我記得小時候天冷,我常常窩在他懷裡不肯出來。後來長大了,再沒機會往師傅懷裡撲,如今這熟悉的氣息和溫度,竟摻了絲陌生。我心裡有點酸,靠在他胸口一動不敢動。

我吃得很慢,待到一碗藥吃完,竟覺得眼睛有點潮。

師傅問:“要睡一會兒麼?”

“不!”我回答得肯定而急切,我怕師傅又要推開我。

師傅沒動。

我揉了揉眼睛,手卻被他抓住了。他用拇指在我眼睛上抹了抹,動作很輕,說道:“這十幾萬年,我沒照顧好你,你一定是恨我的吧?”

“不。”我使勁搖頭,我怎麼會恨他,我隻是覺得有點委屈。

仰頭看他,師傅臉上一貫的狂傲不羈淡了好多,透著與他十八歲樣貌極其不符的成熟。他一雙眸子深不見底,那下麵會有什麼?

他用拇指輕輕抹去我嘴角的藥漬,說道:“其實,我是舍不得你。”

我覺得師傅今天有些怪,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他說得話我聽不大懂,可他似乎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這幾日,我常常想起你小時候,像雪瑞那麼大的小團子,玲瓏可愛,隻是有些弱,怕冷,愛撒嬌,常常賴著要我抱。記得我帶你去紫霄宮,你為了追畢方,攪得鴻鈞師兄的道場裡雞飛狗跳,真是調皮得很……”

我想那是多久之前的事,師傅不說我都要忘了。少不更事啊,這種糗事,想不通師傅老記著它乾嘛?

師傅突然笑了,捏著我的鼻子晃了晃:“最受不了你這小眼神兒,每次都裝無辜,其實數你刁鑽!”

我冤枉!

我覺得不能讓師傅誤會我,我說:“師傅你不知道,那時候畢方跟個無頭蒼蠅似的亂飛,你說他飛哪兒不好,他偏往鴻鈞師伯道場裡飛,這不賴我。”

師傅嗬嗬地笑:“你還真能狡辯,你追著人家畢方要拔毛,他能不逃麼,他可是鴻鈞師兄的坐騎,不往主人那裡逃還能往哪兒跑?”

師傅真不給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