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移話題:“師傅,我究竟是怎麼了,渾身沒一點力氣?”
師傅臉上的笑容褪去:“大概與鬼祖的冥洞有關吧。”
“那冥洞不是個幻象麼?”
“那裡的一切都是幻象,冥洞是,糾纏孔宣的女人是,幽冥梓桐也是,就連鬼祖本人,也不過是個影子。”
“幽冥梓桐,那是什麼?”
“幽冥梓桐是一種陰氣極重的樹,靠吸收魂魄而活,外形酷似梧桐。這樹有種特質,能探知人心,並以此製造幻境,洪荒之戰時,大巫後土曾用它來招魂。當時的那些亡魂,多數慘死他鄉,四處漂泊,他們渴望安定,幽冥梓桐便為他們製造一個幻境,在這個幻境裡,他們會有回歸故鄉般的舒適感,從此不再離去,而幽冥梓桐也因為不斷吸納亡魂而壯大。”
“雖然隻是個幻境,但是能撫慰那些無辜的亡靈,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前期來看,的確是這樣,可是巫妖之戰日益慘烈,枉死的生靈越來越多,後土深感單靠幽冥梓桐來安置這些亡魂,並非根本之策,便發大願,將自身化作了六道輪回,讓那些亡魂得以往生。後土死後,幽冥梓桐無人可控,便漸漸生了邪心,仗著吸納了無數暴戾的亡魂,妄圖役使三界。在忘川河畔,梓桐的陰使遭遇了鬼祖,陰使想吸納鬼祖成為梓桐樹的一部分,卻被鬼祖反噬。這老鬼脾氣不好,暴怒之下,便要毀了梓桐。因為鬼祖本身就是個影子,無形無質,天生便有極強的幻象操控力,幽冥梓桐跟他的一場大戰沒討到半點好處,千求萬求才從鬼祖手裡撿了條命,被鬼祖從凡間移到了冥界。從那時起,梓桐樹開始依附於鬼祖,這便是鬼祖為何善禦魂魄的原因,誰能控製幽冥梓桐,誰便能自由禦使魂魄!”
原來如此,難怪我覺得老鬼以及跟老鬼有關的一切都陰森森的,天天跟亡魂混在一塊,不陰森才怪。
師傅說:“鬼祖的九幽冥洞是梓桐樹給老鬼製造出來的府邸,老鬼無形無質,自是不怕陰氣入體,而你之所以體虛無力,想來是在他的冥洞裡呆得過久,陰氣入體太多所致。”
我終於了悟,原來九幽冥洞是梓桐樹弄出來的東西,難怪裡麵陰寒之極。不過這樹弄來弄去就弄了這麼個破洞給老鬼住,老鬼居然還住得挺歡樂,可見他倆都是沒什麼品味的東西。
又或者,幽冥梓桐是故意的,鑒於打不過老鬼又擺脫不了他的控製,便弄個破洞來折磨他。不過我覺得,像老鬼這麼沒神經的瘋子,大概領悟不到幽冥梓桐的一片苦心,瞧他住得那麼歡樂就知道,幽冥梓桐八成鬱悶地要死。
我忍著疼朝師傅懷裡拱拱,可憐巴巴地說:“您明知道老鬼的冥洞陰氣太盛,還讓離顏在裡麵關那麼久,想來是不疼我,真是好傷心……”
師傅抱著我嗬嗬地笑:“都這麼大了還撒嬌……你體內的陰氣隻要調理幾日便能清除,不用太擔心。”
我當然不擔心,如果師傅能像現在這樣每天陪我,我一輩子動彈不得都心甘情願。我想著又朝他懷裡拱了拱。
師傅問:“呆得不舒服麼?”
我連忙說:“舒服舒服!”簡直舒服死了!我哼哼:“隻是,我除了沒力氣,還渾身疼得厲害,動作一大就像刀割一樣。”說完又像模像樣地哼哼了兩聲。
師傅眉頭微蹙:“玄禦那家夥,破個結界,用下這麼重的手麼?”
“師傅的意思,我是被玄禦傷到的?”
師傅摸摸我的頭:“他的風刃太利,想是破冥洞時波及到你了。你安心靜養,很快會好的。還有,蘭露要記得喝,你現在正需要。”
“那個……我已經把蘭露送給翡翠了。”
師傅一怔,歎口氣道:“你的慷慨程度,真讓為師慚愧,果然是我給你的好東西太多了麼?”
我想解釋,卻聽師傅說:“給了也就給了罷,不過以後對翡翠那個丫頭,你還是彆太上心的好。”
師傅今天怎麼如此小家子氣?
我轉個話題:“玄禦……是什麼來路?”
“你對他很在意麼?”
我笑笑說:“我又不認識他,不過是聽人說起過幾次,據說是個厲害人物,不過瞧著他今天這表現,倒是極為冷血。”
師傅沒有回應,靜靜地望著我,看得我有點無措。
這個話題找得真失敗。
換一個:“師傅,鬼祖的那個什麼息壤,真的在咱們島上麼?”
事實證明,這個話題更失敗。
師傅輕輕撐開我,把我放回床上說:“你休息一會兒吧,安心睡一覺,這樣會好得快一些。”
我懊惱地想,我莫不是被玄禦那家夥傷到了腦子?
師傅說我隻需休息幾日,很快就能好,可事實上我恢複得很慢。我在床上躺了十多天,雖然渾身的疼痛已經祛了好多,可仍舊沒多少力氣,想不到冥洞的陰氣居然這麼重。
因為睡得太多,我失眠了。
夜風從窗口吹進來,半敞的窗簾輕輕揚起又落下,月牙彎彎地懸在窗欞上,泛著淡淡的清輝。莫名的,我想起了在冥洞石床上做的那個夢:夢裡那個穿著青灰色衣衫的少年,一臉陽光,盤坐在一棵棵鬱鬱蔥蔥的大樹下,安詳地捏著泥人。他遞給我一個娃娃,笑得溫和而恬淡。
一切都很美好,可是那棵樹……
那棵樹,跟我在破冥洞時見到的那棵,一模一樣,是幽冥梓桐。
在夢裡我沒感覺到絲毫陰氣或者不適,一切都很舒適美好。
隻有幽冥梓桐的幻象,才可能那麼美好。所以那也許不是夢,是幻象。
幽冥梓桐根據人心創造幻象……那個少年和我,有關麼?
我忽然覺得腦子裡好亂,仿佛有些什麼在洶湧澎湃,可越是努力搜尋,越是紛亂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