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冥河回了幽冥血海,那裡戾氣極重,除了他一族外,外來者少有可以長居無恙的,我是個例外。冥河以洪荒浩大、奇人太多來解釋,他認為我們的相識是種緣分。
說到奇人,冥河也算一個。他本是血海深處孕育的一塊胎盤所生,也算天生地長的靈體,隻不曉得他法力何以如此淺薄。至於他曾提過的“報仇”一事,自分寶崖相遇那天之後,他便再也沒有主動跟我提過。
不過隨著我在血海的時日漸長,我也明白了,阿修羅族有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仇家:巡海的夜叉時而抬著修羅族的屍體回來報喪,少則幾具,多則幾十具,這些屍體有的被燒焦,有的甚至被燒得隻剩白骨。可是敵人來無影去無蹤,甚至,連模樣都沒人看清。
我終於明白了冥河為求一寶而長跪崖下的心情——少年宗主,麵對族眾相繼不明不白地死去,而他無能為力。
因為法力不濟,冥河修煉很是賣力,他練功的時候我就在一旁陪他。而我漸漸發覺,他也許未必“無能為力”。他每每入定到一個較深的層次時,身體都會散出淡淡的清輝,仿佛體內有什麼東西在發光,可是其他時候,這光輝卻又消失不見。
有天晚上我倆仰在岸邊,他望著漫天星鬥,忽然問我:“你覺得血海如何?”
我把玩著手裡的石子:“很不錯呀,和那些俗氣神仙的洞天福地比起來,彆有一番情趣。”
“有品味,那麼我呢?”
“你也不錯。”
“隻是這樣?”他轉頭問我。
“當然不隻,”我望著他一張彆具特色的臉,“和你在一起,我特彆自信。”
“哈哈……“他爽朗地笑起來,全不似那日在分寶崖下因麵容醜陋而自卑懊惱。笑完了,他半玩笑半認真道:“你覺得我族裡的女人如何?“
我打趣他:“以往可沒見你有這種心思。“
他不以為意:“你覺得娑羅如何?“
“娑羅,那個有著血海最美的一張臉的女人?據說隻要她願意,這血海肯為他付出一切的人有的是!“
“可她的事,還得我說了算。”
“那是,整個血海都是你的!”
“你想要她麼?”他笑盈盈盯著我問。
“君子不奪人之美,還是你自己留著吧!”
他笑了笑道:“她的確非常美,可要說最美,我倒覺的不是她。“
“莫非還有誰的姿色在這血海第一美女之上麼?”
他湊近我,盯著我笑而不語。
我一把推開他:“有什麼話直接說!“
“我說真的,青冥,你有張我見過的最漂亮的臉,超過我族裡最美的女人。”
“開什麼玩笑!”
他輕笑兩聲,一本正經道:“我從未想過,如你這般貌美,竟會和我交朋友。“
“其實我沒幾個熟人,你是我第一個朋友。”
“真的麼?”他很興奮,“如此說來,我們對於彼此的意義都很不一般嘍!青冥,我常常有種錯覺,總覺得你其實並非……”
“既是錯覺就不要亂講,傳出去好聽麼。”
他臉微微泛紅。
我正色道:“對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件法寶麼,我可以幫你。”
“真的?”他雙眼立刻光亮起來。
“騙你我圖什麼?”
“寶物在哪裡?”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故意賣個關子,“隻是想要得到它,卻不大容易。”
“此話怎講?”
“此寶並非向外求得,它就在你體內,每逢你入定,它便瑩瑩閃光。我猜想,它或許是與你同生共長的先天之物,隻是機緣未到,不能脫體而出。”
“什麼機緣?”
“靈寶不出,自然有其原因,我想要麼是你修為不夠,要麼……”
“怎樣?”
“是你的執念太強。”
“執念?你是指……報仇麼?”
“現如今你滿心滿腦都是恨意,唯有入定之後才靈台空明,我想那便是靈寶顯聖的原因。”
他眸光黯了下來:“你的意思,若我想得到這寶物,須得放下仇恨?”
“五蘊迷心,起惑造業,還是舍了的好。”
他扯出一絲苦笑:“若如此,我要這寶物又有何用?”
“要去掉殺念才配使用的寶物,一定非比尋常。”他不吱聲。我覺得無趣,起身道:“你慢慢想吧,如果想通了,說不定我可以幫你。”說罷便徑自回了血海。
那之後冥河修煉更加賣力,卻決口不再提關於寶物的事——無疑在那個彌漫著仇恨的夜裡,矛盾而又不甘的他已經做出了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