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毓看也不看他們，淡淡說一句“起罷”，揮手止了要去通報的宮侍，放輕了腳步往裡走去。她在景行殿外向殿內看了一眼，帝後居中而坐，貴君徽璉坐於他身側右手邊，兩側依次坐了幾個年紀在十五六至二十歲左右的男子，個個袞衣束冠，正是她後宮的君侍們。

她自登基以來，隻選過一次秀子，還皆是多方考慮之下由帝後親自指定的。目前，後宮算帝後在內不過十餘人。她來東山離宮時帶過來幾個，帝後過來後，又把剩下的幾個召了過來。

虞毓與帝後葉攸藍、賢君虞洛玄皆係中表之親，待貴君徽璉更是一往情深，故而平日裡很少招幸其他人，如今一眼掃過去，大多數竟忘了名字。隻見一個穿著天水藍色袞衣的少年盈盈起身，未完全長成的身段已見窈窕，說起話來柔聲細語，“若不是帝後殿下召了臣等來離宮，今年的萬壽節大典恐怕都要錯過了呢。縈素心裡隻願下輩子做牛做馬感謝殿下才好。”

虞宮中從六品寶林以上才許用天水藍的袞衣，他的位份在其他人中算是不錯的了。虞毓大概記得他出身齊郡陸氏，與賢君有些關係，其它的便通通不記得了。

殿內有人輕聲一笑，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在安靜的大殿內卻格外刺耳。虞毓向那人看去，頓時眼前一亮，十五六歲的少年，唇如珊瑚齒若碎玉，整個人珠圓玉潤，嫣然一笑當真是一殿生輝，然而緊接著他說出來的話卻字字刺人：“上次賢君殿下封素哥哥做正六品承徽的時候，素哥哥還說要下輩子結草銜環呢，如今在帝後殿下這邊又要做牛做馬了。說起來我倒真是同情素哥哥呢，這輩子好壞還是個人，下輩子可不知要是什麼了。”說罷，看也不看陸縈素蒼白的臉色，若無其事地扇著扇子。

虞毓心道：哥哥向來威望極重，此人怎敢放肆？看帝後時，他隻是皺了一下眉頭。倒是貴君徽璉在一邊淡淡道：“羽尋，帝後殿下駕前，不要無禮。”

虞毓與徽璉相處數年，從未見他失態發怒，深知他如今這樣神態已是有幾分不悅的了。那喚“羽尋”的少年卻似全然不懼，眨了眨眼笑道：“璉舅舅彆生氣呀，尋兒隻是開個玩笑罷了。”

聽他一句“璉舅舅”喚出來，虞毓已想起了他的身份，乃是徽璉嫡親長姊、安州刺史季孫徽嫻的長子。太師雖非爵位，不能世襲，但是季孫氏乃九州聞名的名門望族，其繼承人之子身份之貴重自然不言而喻，倒也難怪他敢當眾給陸縈素難堪。

季孫羽尋說完，見徽璉沉著臉色不說話，嬌俏的小嘴一撇，看向帝後，“帝後舅舅，尋兒隻是說個笑話，不曾無禮，您說是罷？”

被貴君訓斥後不僅毫無愧色，反而試圖找帝後為自己撐腰。虞毓以手撫額，對這位羽尋公子的驕縱佩服得五體投地。又想到若不是當年迎娶徽璉進宮，就憑季孫氏的名望，自己再不喜歡，這位“舅舅”來“舅舅”去的小公子如今也必已是四君之一，心裡不由暗暗慶幸。

帝後隻道：“尋兒無心之言，倒也不值得怪罪。”雖然不怪罪，然而已是默認有罪了。見那不可一世的羽尋扁扁嘴低下頭不說話，虞毓心裡暗笑道：跟哥哥鬥，你還差得遠哪。

她正自得其樂，殿上一聲清脆的聲音帶著驚訝響起，讓所有人愣在那裡：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