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柔弱婉轉,隱隱帶著幾分無人可訴的委屈,正是被季孫羽尋說得臉色蒼白的陸縈素。
眾人一見虞毓,一個個手忙腳亂地站起來行禮,帝後葉攸藍與貴君徽璉也含笑緩緩起身。虞毓一抬手,“都免了罷。”鳳儀宮總管惠霖親自搬了椅子來,虞毓笑道:“不用了,跟哥哥擠一擠也就罷了。”帝後聽了微微一笑,伸出手拉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
殿中諸人平日見虞毓不易,沒想到來拜見帝後竟能恰逢皇帝駕到,一時心中皆竊喜不已。尤其是陸縈素,他與季孫羽尋同年進宮,出身容貌皆稍遜一籌,雖然依仗賢君封了正六品承徽,但是季孫羽尋一入宮便是正四品容華,遑論還有一個嫡親的貴君舅舅在宮中占儘聖寵。
虞國的世家公子皆以能從政甚至從軍為榮,倒是小戶人家會教育男孩子恭謙婉順伺候妻主,討妻主的歡心。季孫羽尋一向認為陸縈素柔婉的做派小家子氣,很瞧不上眼,人前人後地沒少擠兌。陸縈素忌憚他的身份,隻是一味忍氣吞聲。若今日季孫羽尋對他的一番挖苦隻被帝後和貴君聽了去,最多不過是不痛不癢地訓斥兩句了事。而被虞毓聽了去,那效果自然大不一樣。
陸縈素低頭掩起眼中的笑意,卻聽虞毓語氣輕鬆地開口:“幾天不見,羽尋這張嘴真是越發不饒人了。”
季孫羽尋本也心中惴惴,聽虞毓話中並無怪罪之意,鬆了口氣就勢下階,俏生生地小臉一揚,笑嗔道:“毓毓姐姐有大半年沒有見尋兒了呢,一見麵就開口埋汰尋兒的不是。”
他喚帝後、貴君皆是“舅舅”,喚虞毓卻道“姐姐”,惠霖的眉棱跳了一下,看向季孫羽尋的目光冷了幾分。虞毓倒還是笑盈盈地,“是朕的不是,平日太忙,疏忽了羽尋。”
季孫羽尋聽她說得親切,心裡一甜,精致的小臉上暈生雙靨,“毓毓姐姐還記得有尋兒這個人,尋兒就滿足了,哪裡敢說姐姐的不是。”
他當眾傾訴衷腸,一殿之中除了帝後、貴君,其他人皆變了臉色。虞毓瞟一眼陸縈素,見他雖然低著頭看不見臉上的表情,但是一雙纖細的手卻緊緊地攥著袍角。她平日雖然對這些人不甚上心,見他們這個樣子,也生了幾分憐憫之情,一笑轉了話題,“你們剛才在說什麼?朕一來就不說了,倒像是避著朕一般。”
葉攸藍道“也沒什麼,不過是閒聊罷了。”見虞毓一臉迷茫,徽璉在一邊笑著解釋:“今日是朝見日,各宮理應來鳳儀宮拜見帝後殿下。”
虞國後宮也與朝廷一般,一旬一次小朝,一月一次大朝。朝見時,後宮君侍須按品階著宮裝,向帝後行兩跪六叩的大禮。虞毓的目光在殿中一掃,卻沒有看見烏賀澈。自帝後到離宮後,她已有小半個月沒有見烏賀澈,擔心之下不禁脫口問道:“既然是小朝,烏賀澈怎麼沒來?病了麼?”
話甫一出口,虞毓就後悔了。殿中諸人神色各異,坐在後麵一直沒有抬頭的人枯瘦的手一顫,茶碗中半涼的水便澆在了他水藍色的袍子上,洇了一片。茶碗落在坐席上,碗裡的殘茶灑出去,與他同席的少年“呀”地一聲跳起來,之後少年也覺得自己有些大驚小怪,看著那人有些尷尬地喚了一聲:“水寶林……”
水曼清的臉向著少年,長長的睫毛垂下,勉強笑一笑:“是我失儀,不關你的事。”他一側身,向著虞毓與帝後俯首請罪:“水曼清失儀殿前,驚擾聖駕,請陛下和兩位殿下見諒。”
葉攸藍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唇角動了動,卻隻看向虞毓。虞毓看著水曼清,有片刻恍惚,隨即目光一冷,淡淡道:“不必。”
一問一答之間,大殿上的氣氛微妙,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屏氣凝聲。葉攸藍心中一歎,向惠霖使了個眼色,幾個宮侍悄聲上前麻利地為水曼清換了坐席,又重新沏好了茶。水曼清再叩,慢慢地坐回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