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禦輦在林中通行不便，宮侍們特地揀了寬敞的大道，一路腳步輕穩。九月裡晴朗的夜裡，皓皓明月當空，月光流瀉，偶有遮擋，重重飛簷與密密地枝椏在她臉上投下一閃而過交錯的陰影，看上去曖昧不明神情莫辨，隻兩丸琉璃珠似的眸子一動不動，日裡生動的臉龐多了些沉靜的味道。

阮微步行於輦後跟隨，默默無言。那人明明累得很了，隻聽了“扶桑棋譜”四個字，便巴巴地更衣上輦往上清觀去。這般深情，是為了近來風頭正盛的烏賀澈，還是那個已經數年沒有音信的扶桑棋師？那麼，若是讓她“碰巧”在撞見徽璉跟虞辛澤在上清觀私會，會發生什麼事情？他正想著，禦輦緩緩落地，越若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若瓔珞擊冰，竟讓他脊背一寒，“陛下，上清觀到了。”虞毓輕喚：“阮微。”他趨步上前，“奴才在。”

“你先進去安排一下，朕隻是去看看棋譜。”

這話說的含蓄，但是阮微等常在身邊伺候的人都明白，這便是要匿了身份避著人。此事說來容易做起來卻難，且不論今晚受邀來鑒賞討論棋譜的不乏虞毓的後宮君侍，且說來來往往的宮侍們不定就有一兩個識得天顏的。阮微隻是低一低頭，應了聲“是”，便匆匆自去安排。

當下宮侍自抬走了禦輦，虞毓隻帶著越若和葡萄兩個站在不遠處的樹陰裡靜靜等著。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阮微出來，葡萄見樹下蚊蟲甚多，怕叮咬虞毓身上起紅疹子，便在一邊道：“等了這許久了，阮大人還沒有來，陛下不如先到找間屋子歇著。上清觀後院空著許多屋子，尋常也沒什麼人去的，越總管領著陛下從小道走，也遇不上什麼人。奴才在這裡等著阮大人，一見著就帶著大人去找皇上。”

虞毓問越若道：“你認得路？”見越若微微頷首，她應道：“如此也好。”說罷又衝葡萄道：“你身上嬌嫩，彆站樹下了，找個隱僻些的地方便罷了，這兒蟲子厲害。”葡萄心道：我嬌嫩，你那一身緞子粗些都能磨起泡來的細皮嫩肉便不嬌嫩了？明明被蚊蟲叮得厲害，偏生就忍著不肯開口，倒教身邊的人多擔了多少心！這樣想著，臉上不由就露出幾分嗔怪來。虞毓瞅一眼他的臉色，似是明白他在想什麼，衝他微微一笑，隨著越若繞道尋偏門而入。

道教在虞國頗得貴族青睞，帝都內幾個大道觀一直香火鼎盛。規劃離宮時，上清觀作為皇家道觀修築，更是百般精心。正殿紫極殿前三台十八階共五十又四級，自下仰頭望去，但見殿前空地上矗立的半人高的青銅香爐內陣陣青煙嫋嫋不絕，雲山霧海般繚繞著明黃琉璃瓦的雙飛複簷，確有些神仙洞府的味道。無怪即使是離宮荒廢時，來進香許願的命夫亦是冠蓋相屬。紫極殿後是一個兩門南北相通的小院，東西各是一個偏殿，一邊兒供著四禦、五曜等一眾神仙，一邊兒是虞國諸位皇帝的功德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