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毓頹然擺手,“朕何嘗不明白父君的意思?隻是無論如何不能拿瀟藍這件事做文章。哥哥對瀟藍回護得很,他寧願自己替他受刑罰、擔惡名,也不願讓瀟藍沾了半點。這回朕不讓小澈說出去,其實主要是不想讓哥哥知道了氣惱憂心。沒想到宮裡多嘴的竟然傳到父君那裡去了。”
水曼清在旁邊聽了半晌,也算聽出個大概來。大概是葉瀟藍孤立烏賀澈的事情被虞淳知道了,現在要下旨懲處。虞毓顧及帝後,現在躊躇難決。他與烏賀澈見麵不多,印象裡隻記得是個漂亮的少年,不愛笑也不愛說話,卻又不似越若般給人以清冷的驚豔,而是一種與年紀不符的沉穩持重。
當年水曼清被逐離宮,便是因為他避開虞毓將那位扶桑棋師勸走了,聽說扶桑又送了一位公子來,心裡不是沒有忐忑的。後來烏賀澈得寵躍升承徽,比他還高了半級,他知道多半是因為虞毓忘不了之前的扶桑棋師,心裡又酸又苦,還擔心著烏賀澈會不會又引著虞毓重蹈覆轍。
後來與烏賀澈幾次會麵,水曼清低了半級,向烏賀澈見禮。烏賀澈坦然受禮後微微頷首算是還禮,便自顧自地去了。對水曼清這久失恩寵之人是這樣,對賢君提拔的陸縈素也是這樣。這番做派難免有冷淡之嫌,但是如他這般不刻薄不勢利,在這宮裡也是難得的了,倒令水曼清對他生出幾分好感。當下便在一邊聽著,看虞毓和阮微怎麼說。
烏賀澈得寵本來就令一些人眼紅,而葉瀟藍放出要孤立他的意思,後宮中相應之人不是不少,便是那些個中立的,葉瀟藍的身份在那裡,也是對烏賀澈退避三舍。烏賀澈也是傲氣,與虞毓獨處時從來不說這些閒事。想他一介彆國的公子,在虞國無親無故,在宮中又受人孤立,該有多痛苦難過?
虞毓心疼烏賀澈受委屈,又擔心帝後為葉瀟藍費心操持,想到與葉瀟藍多年的情誼,也覺不忍,可是虞淳那裡容不下半點敷衍,他定下的事情誰都改不了。虞毓想的頭痛不止,捂著頭在床頭倚了一會兒,仰麵便倒。水曼清嚇了一跳,忙上前查看,見她隻是躺著,不是昏迷才放心。他看虞毓臉色不好,便勸道:“皇上先歇歇,煩心的事先擱一擱。帝君殿下是皇上的生身父親,帝後殿下是皇上的結發正夫,必然都不會讓皇上為難的。船到橋頭自然直,慢慢來總會有解決的法子的。”
阮微心中對水曼清的話不甚讚同,但是虞毓這副樣子也實在商討不出個什麼結果來,便道:“皇上先歇了罷。臣再去想辦法周旋一下。”虞毓沒有應聲,水曼清回頭向他使了個眼色,阮微會意,轉身退了下去。
水曼清把虞毓的手拉了下來,看她閉著雙眼眉間蹙起,麵容甚是疲憊。他順著她的眉骨手勁適中地捋著。虞毓眼睛還是閉著,眉頭卻一點點展開來,她突然扣住了他的手,將臉埋在他的手裡,長長吐出一口氣,像是小孩子般抱怨道:“怎麼這麼多麻煩啊。”
水曼清由著她拉著自己的手,微笑道:“臣還以為皇上要哭呢,誰知隻是一句抱怨。”虞毓悶悶道:“朕又不是男兒,怎麼能隨便哭呢。”水曼清目光悠遠,淡淡笑道:“皇上小時候心思最靈敏性子最善良柔軟,旁人說的話都要在心裡要過一過,有時候自己想著想著不知道想到什麼,眼圈就紅了。可是皇上從來不在人前掉淚的,總是捂著被子哭,要不便是躲到一個沒人的地兒去,總之不能讓人看到。若是有人撞見了,皇上便像是小老虎似的張牙舞爪地發脾氣,那個樣子要多可愛有多可愛,要多讓人心疼有多讓人心疼。其實皇上那時還是孩子啊,便是哭鼻子也沒什麼的。說到底,還是皇上性子倔,又要強。”
虞毓半晌才道:“朕現在不是小孩子了,便不會哭了。”水曼清道:“臣倒是想讓皇上哭一哭呢。心裡難過,哭出來就好了。”
虞毓聽了沒有說話,肩膀微微顫著。水曼清裝作不覺手心裡的一片濕潤,一下下輕輕捋著她的長發。過了一會兒,見她肩膀不在顫了,便起身去端藥盅。虞毓依然伏在床上,臉埋在枕頭裡,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除了鼻尖有點紅,臉上已經完全平靜下來。水曼清服侍著她喝了藥,又與她說了一會兒閒話,漸漸的藥力上來,她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隱約聽見葉攸藍的聲音說:“皇上身上虛,晚膳不用也罷。讓她睡罷,不要叫她了。”虞毓心裡正不知道該怎麼給葉攸藍說葉瀟藍的那件事,也有避著他的意思,便隻裝著睡熟了,也不言聲。這樣閉了會兒眼又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