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風輕雲淡,但是在座的幾個人心裡都是一跳。為了控製軍隊,軍中的用度都是中央直接撥下的。但是中央又擔心軍隊過於驕縱不利於地方安定,要利用地方政府製衡,故而每年撥給軍中的銀兩都要經過地方政府。這樣一來,經了地方政府的銀兩再給軍隊時總要少一些。軍中將領也有不滿參到皇帝麵前的,但是地方政府一句“某將恃功自傲”,便擋的死死的——畢竟曆來率兵逼宮的都是武將,有兵權的人受的忌憚自然更大。至於吃空餉,顧名思義,是地方將領為了虛報兵士數目,以賺取朝廷撥下的多餘餉銀。這都是地方上的文武官員們之間的心照不宣地秘密,誰料今日被皇帝堂而皇之的問出來,眾人都猜不透這位年輕女帝心裡打了什麼算盤。
蘇風落沉默半晌,實言道:“軍中卻有三千二百七十三人,臣的俸銀實得三兩,兩位尉官實得一兩,兵士隻管吃住,無銀錢。”
此言一出,寧熙薇與阮微都變了臉色,虞洛妍揉著眉心,似頗感無奈。虞毓神色如常,又問道:“若是病了就醫,大夫如何?平日作何消遣?日用之物軍中供給如何?”
蘇風落道:“軍中有兩位軍醫,一位年過不惑,一位未及弱冠。老軍醫醫術甚好,年輕軍醫隻作副手,不能單獨視疾。兵士們就醫、用藥皆是軍中所出,沒有克扣。隻是這兩位軍醫管著齊郡駐軍四萬餘人,時常顧不過來。軍中禁嘻樂,日用之物節儉使用,尚算充足。”
虞毓問的多,他一一答來,簡潔明了,卻讓幾人的心都寒了。虞洛妍見虞毓不語,垂著頭站起來要請罪,虞毓卻是揮手止了:“妍妹不用如此,朕隻是隨口問一問,不要這樣拘謹嘛。”說著,又問了蘇風落一串問題,直到寧熙薇、阮微都聽得冷汗淋漓,才放了苦著一張臉好久的虞洛妍和蘇風落出宮。
寧熙薇瞅著虞毓漸漸冷下來的臉色道:“地方上天高皇帝遠,定然比不上帝都法度嚴明。我國控製得當,倒是一向還算安寧。隻要防微杜漸,現在看來也不晚。”阮微道:“這蘇風落說了這些也隻能算是捕風捉影,不能因為一方之詞便定了地方官的罪。皇上還需多方調查才能下結論,到時一網打儘也令那些貪官汙吏沒有話說。”
“貪官汙吏?”虞毓冷冷一笑,“若隻是貪官汙吏也就罷了,怕是舉朝文武都心照不宣地官場規矩!一個個滿口仁義道德為國為民,當上官後就隻記得為官為錢了!”她手裡端著茶碗,氣憤之下便要往桌子上重重墩去,葉攸藍叮囑的“帝王儀態”在腦中一閃而過,手便緩了下來。將那茶碗輕輕放在桌上,歎了口氣道:“阮微說的有道理,這事不能急。但是也緩不得——內政不穩,何談霸業?讓朕再想想。”
兩人見虞毓臉有憊色,都起身告退。寧熙薇走到殿門口又踅回來,見虞毓詫異地望著自己,臉不由就紅了,吞吞吐吐地道:“後日父親在府上設宴品評各國名家書畫,讓臣喚瀟藍去。臣本以為入宮時能遇上他,可是他幾天都不見人影,隻知道他晚上宿在帝後殿下的鳳儀宮……可是晚上臣又不能進宮……”
葉瀟藍自上次被虞毓撞見與烏賀澈那件事後便不見蹤影,虞毓知道他有意避著人,也沒有著意去找。聽了寧熙薇的話,心想讓他出去玩玩散散心也好。再者,把他打發到寧家,家醜不可外揚,虞淳總不好興師動眾地把他召回來審訊,說不定便借此平息了一件心事,遂笑道:“這不算什麼大事。你隻管晚上到後宮找他便是。若是天晚了,就在長春宮寢下便可。朕允了的事情,那幫老頑固也說不出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