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姚豐收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歎口氣,不點評營長的直腸子性格,說:“我叔父半年前病去,隻留下堂妹一人,老家日子不好過,我怕她受欺負就乾脆接過來住,反正我們守在這裡短時間不挪窩,這不,她也是近來幾個月才算徹底穩下來安頓好。”
話語間大步來到內城門下栓馬處,謝岍解下韁繩“嘿!”一聲翻身上馬,熟練地摸瞎踩進馬蹬,從後腰裡抽出馬鞭子居高臨下說:“回頭有空我請堂妹吃飯給她接風洗塵,且還有事去趟軍衙,你先帶兄弟幾個回大營吧!嚇!”
話音未落就驅馬順著內外城之間數丈寬的馳道竄出去,一人一馬很快消失在視線儘頭,姚豐收忍不住搖頭,營長不僅是個急性子還是個傻大膽,這幾年奔來跑去從來連個親衛都不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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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撲撲掛著“望春衙府”四字門匾的望春城衙門外,膘肥體壯的戰馬揚蹄急停,嗤嗤打起鼻響,人高馬大的女軍一躍而下,邁著將軍步走上府衙的幾級台階,“你們府公呢?”
守門衙役過來把軍馬栓在旁邊栓馬環上,門吏一見來者忙“呦!”地一聲迎接出來,作揖說:“謝營長來了,府公正在府牢審訊犯人呢!小人為您引路?”
“行你忙你的吧,我自己過去就好。”謝岍抬抬馬鞭子攔下門吏跟隨,輕車熟路直奔府牢而來,一點官架子都無。
望春乃邊陲咽喉重地,舊茶馬道西頭要塞,聯通大周與大晁國及數小國邦域貿易往來,同時又為東厥韃靼北狄等十八個遊牧邦域部落所侵擾,自祁東軍徹底收複祁東與部分丟失的西大原,鎮守住西部及西北邊境,大規模戰爭未如何再發生,西北及西偏北等地就隻剩賊心不死的韃靼東厥不斷派細作滲透,企圖在外域政權支持下策劃西大原獨立,祁東軍派大柳營鎮守望春城的首要任務就是保障商道打擊原//獨。
不日前大柳兵剛圍剿一小股被周人稱為細鬼的原//獨賊,當場剿殺五個活捉兩個跑了為首兩個,謝岍此番來府衙正是應府衙之邀順道追問審訊結果好安排調整下一階段兵力防禦,再穩兩個月就過年了,那是百姓們的高興日子,受著百姓供養的公家人,怎麼著都得讓老百姓過個安穩年。
望春府台張青陽是個四十來歲的黑瘦男人,著著身漿洗得褪色帶補丁的常服坐在汙漬斑斑的府牢詢室將軍案後,手下按著張伏罪書,瞪向對麵的那雙眼睛裡似帶鉤,恨不能一眼瞪過去就將對麵綁在木架上的細鬼活剜下一塊肉,咬牙切齒:“本府最後再問你一遍,藏匿之地在哪裡!你們的聯係方式是如何?!”
將軍案這邊氣氛劍拔弩張,木架那邊卻然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凶神惡煞的男子用混著血沫痰水的嗓子“嗬!”一聲衝這邊故作凶狠,似非要把府台的氣勢壓下一頭,咣咣砸著手腕上的鐵鎖鏈目眥欲裂,用大原話喊著:“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你!——”張青陽盛怒之下拍案而起,剛準備揮手再讓手下用刑,被外麵一道吊兒郎當的低沉聲音打斷:“好嘛,這都幾天過去了幾位還跟這裡掰扯這個呢。”
張青陽應聲扭頭,隻見門口一人高馬大的軍人逆光而至,蒼涼日光描繪出其身披鎧甲腰懸刀的威武輪廓,粗糙細碎的光點跳躍在周身,仿佛是腳踏旭日閒來下凡降妖伏魔的道家天師。
隻是張青陽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天師手裡拿的是個啥,進門後的伏魔天師一腳後踢甩上詢室門,自己還被絆了個小趔趄。
張青陽:“……”
小小意外不影響謝天師鏗鏘登場,啪地把手中染血的供紙拍到將軍案上,高傲冷豔。張青陽打開供紙一看,登時喜出望外:“這是……”
無人注意到那邊細鬼披頭散發下的眼珠子驀地一輪。
謝岍放下首盔,衝細鬼抬抬下巴邊往那邊走邊說:“早向府台申請把人都給我們審,您非要勞神費力自己來,好消息,我那邊已經問出線索,這人留著也沒用,醜啦吧唧徒看著眼煩,我順順手幫您了結了。”
被抓的兩個細鬼一個關在府衙一個被大柳營帶走,滿臉絡腮胡的大原籍細鬼此刻嗤笑著不屑,詐供的把戲他可真沒興趣看。
張青陽頓時明白過來,收著那份血紙頭也不抬說:“行,隨你意來吧,我一會兒就去用印下令去,爭取這兩日把漏網之魚都拿回來。”
室內火光昏暗搖曳,手中匕首刀鋒銳利森寒,謝岍說:“場麵不太乾淨,請府公移步避避吧。”
張青陽毫不猶豫收拾東西帶人離開問詢室,能請動謝岍出馬審訊,雖然有些丟府衙的麵子,但管保想知道啥就能問出來啥。
兩刻鐘後,不負使命的謝岍擦著染血的匕首從裡麵出來,在張青陽探究目光下說出個地名與聯絡方式,張青陽激動得一蹦老高:“謝營手段可以!”
“府公客氣。”謝岍迎著愈發燦爛的冷日光,收起匕首壓著眉心說:“殘餘緝捕您儘快定方案吧,這回若不給那幫孫子狠狠一擊,就直接請祖師爺降雷劈死我算了,慈悲。”
進詢室查看的人出來無聲對張青陽點點頭,表示那細鬼還活著,張青陽更加好奇起來,謝岍審訊到底用的什麼手段,再硬的骨頭都能被她輕而易舉啃下!
這個大柳營營長,謝岍這女軍,她究竟捏著細鬼什麼共同軟肋呢?
按照律法規定大柳營無稽查逮捕之權責,隻是協助府衙辦事,張青陽這邊不下令,大柳營不得擅自行動,大柳任務也就單純隻是負責日常防禦及維護城中治安,謝岍整日閒得手上套個彈弓玩,從府衙回到軍營立馬卸了甲去重甲隊找人耍蹴鞠,飯都不吃。
重甲隊今日一個賽一個忙,謝岍抱著藤鞠找到重甲隊隊正武清理時,後者正在做裁判。
校場外道上有小二百號的重甲士兵們正著全甲帶盾戈分批跑步,武清理嘴裡叼著竹哨子監督訓練,見營長穿著便服晃晃悠悠過來,盯完最後一圈跑步的武清理彎腰抓起一把碎石子塞給自家營長,說:“今日兄弟們訓練任務重,沒空陪你,你自己出門找外麵的小孩耍,啊!”
“福生無量。”謝岍裝起可以用來打彈弓的碎石子,謝過武清理後抱著球蹦蹦噠噠去找輕步卒隊。
輕步卒隊隊正錢萬升不在,隊裡兄弟們正熱火朝天練習攀爬,見謝岍抱著球來就嚷嚷著要和營長比攀爬,營長自然不甘示弱,當即擼起袖子要和輕步卒比打彈弓。
隊正不在的輕步卒小夥子們活潑的很,昨夜吃羊肉吃壞肚子的輕步卒隊某班長錢萬鬥剛從茅房竄稀回來,一見那瘦高身影終於出現,褲子都不及提好就碎步跑過來。
隻見錢萬鬥一手提著褲腰帶一手用力拉住謝岍手肘,微微彎著腰悲催控訴說:“營長我可得向你反映反映這事了,那庫房他分羊肉怎麼還能撿著好壞不一樣分呢?弓//弩隊的去了就淨給好肉,我們去了就隻配領賴的,日他娘淨吃得人跑茅!”
“那不還怪你不行?”謝岍笑著往錢萬鬥屁股上摟一腳,說:“你咋就不能跟將蘇哈處好關係嘞,有本事你也讓他請你喝酒吃肉唱歌跳舞……你這什麼表情?”
猛然彎腰收腹夾腚的人表情變得非常痛苦,與謝岍四目相對後轉身就再朝茅司方向奔去,有人在後頭起哄說:“營長把萬鬥的屎踢出來嘍~”
“我日你娘的安勻伽,你竄稀的時候彆讓爺知道!不然有你好看!”錢萬鬥的罵聲遠遠傳來,男人們一哄而笑,熱鬨的很。
恰時營廳守廳小卒十六七歲的柳萬大跑小跑過來,給笑得陽光燦爛的營長抱拳說:“啟營長,轅門外有人找,說是您……!”
“一二、殺!殺!”旁邊操練刀法的普通士兵們揚起一波口號蓋過了守廳小卒柳萬的聲音。
“沒聽清楚,大點聲,是誰找?”謝岍笑起來時眉眼間的淩厲匪氣化成鉤,直勾勾鉤人心魄,這種容貌骨架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
守廳小卒柳萬深吸一口氣沉於丹田,大聲喊說:“你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