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府衙篩查細鬼的嚴格條件……(2 / 2)

告重佛 常文鐘 5191 字 9個月前

那件事的最後是爹至始至終不認那食客的栽贓,咬著牙硬挨下二十個大板子,家裡飯鋪這才逃過被關張的劫數。

官字兩張口。

幾人這廂裡低低說話,有人起來去那邊牆角解手,烏漆麻黑不像樣的溺桶就大剌剌放在那邊牆角,這間牢房裡所有人共用那一個桶,矢溺皆在其中,便當著所有人的麵,無遮無攔。

寒冷,潮濕,惡臭,贓亂,饑渴……在牆角那人出罷腹遺,從地上抓起點灰土擦擦而後把手臟抹到土築的牆上後,所有感知齊齊湧向喉嚨,姚佩雲往前一傾“嘔!”地吐了。

其實嘔嘔半晌也隻吐出一點點酸水,她今日上午天光大亮時吃的飯,熬到這個點上肚子裡已經啥都不剩。

吐就吐了,方才同她搭話的大姐與年輕女子也沒有相問或相幫的意思,姚佩雲手腳發軟,胃裡翻騰灼燒,乾脆蹲坐下身,閉著眼靠到了冰涼的牆上。

她心裡想,當年爹爹被投進大牢,是不是也經曆過她這些?更或者爹爹遇見的比她這個情況更加惡劣?那爹爹在牢裡時有妻女在外為他擔憂奔波,她呢?她被提溜進來這裡,哥哥和謝、和……哥哥是否已經知道她被抓來這裡了呢?

想著想著,她屈起雙腿雙臂疊搭到膝頭,把臉埋進了臂彎搭建起的這方小小的空間裡,閉上眼沒多久就哆哆嗦嗦著打起了迷糊。

耳邊的風聲漸漸呼嘯著卷向遠處不知幾高的天際,前麵忽然出現一片光亮,姚佩雲看見自己木手木腳從地上站起來,有什麼力量推著她向光亮走過去,她用力拉開關閉嚴實的牢房鐵門,富麗堂皇的大屋子躍在眼前。

屋子裡麵似乎在擺酒,聚集著不少人,雖然都是麵目模糊看不得相貌,也不難看出他們無不在談笑,在把酒言歡,好像發生了什麼天大的好事情,大家都很高興。

這是哪裡?他們在乾什麼?姚佩雲迷迷糊糊地想。就在這時,不知誰在後麵拍了她肩膀一下,笑著用溫柔的語調說:“原來你躲在這裡,你哥都快讓佛狸灌倒了,你不去管管?”

管管?姚佩雲張張口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心裡不知所以地想著:管管,我管什麼?畢梨是誰?我哥又為什麼要被灌酒?腳下的步子卻是不受她控製,帶著她穿過長凳淩亂的酒席間,與不少麵目模糊的人笑著打了招呼,熟門熟路地來到屋裡最熱鬨的酒席前。

他們似乎在鬥酒,許多人圍在那張飯桌前,類似於“喝、喝、喝!”、“乾翻他!”的口號一聲高過一聲。

身材矮小的姚佩雲壓根擠湊不過去,她圍著桌子轉半圈,沒找見哥哥,找見個人高馬大的熟悉背影,那人穿著朱色織錦交領質孫袍,腰束十二跨鑲金蹀躞帶,一隻腳踩在長凳上,露出袍下的黑色褲子,小腿節長而勁瘦,一半包裹在黑色的皮製軍靴靴筒裡,光看著就充滿力量感。

人群裡似乎有誰喝酒比贏了,爆發出陣陣喝彩,這大高個意猶未儘,嚷嚷著伸長胳膊撈了下什麼,探身的時候背部線條在錦袍上現出清晰順暢的肌骨形狀,漂亮極了,姚佩雲抿抿發乾的嘴巴,咕咚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拽拽大高個背後的衣服喚出聲。

可能是她拽的力道太小,大高個壓根沒反應,於是她握握拳頭給自己加油鼓勁,第二次改為用力拽大高個腰上的蹀躞帶。

“哎呦!——哪個王八孫子敢偷襲老子?!”大高個被扽得往後一趔,收回踩在長凳上的腳轉過身看過來,隨著大高個這一轉身,閭巷匪氣撲麵而至,竟是謝岍。

這廝回過頭來時分明眉眼帶鉤,看清楚是誰拽的自己後眨眼間就換上副人畜無害的笑臉,溫柔得能掐出水來:“你來啦!怎麼穿這樣單薄?”

變戲法般從身後抖出領大氅兜頭給她罩上,原本四下透風的身子立馬暖和起來,緊接著一隻大手扒開那大大的兜帽,露出姚佩雲巴掌大的臉,謝岍一手攬著她肩膀一手端著碗什麼東西送過來,殷勤說:“還沒吃飯吧,來,這是我特意給你留的美食,你嘗嘗。”

金燦燦襄著玉石的碗送到自己嘴邊,惡臭撲麵而來,那裡麵分明盛著溺桶裡的臟物,惡心得姚佩雲用儘全力去推謝岍,失口喊說:“我不吃!”

推手的動作大力推出去,姚佩雲一個推空跌出夢境。

“謝岍?”睜開眼她就看見這家夥好看的眉眼,嚇得一個激靈掙紮起來,壓根沒注意自己聲音嘶啞。

“啊,是我,怎麼了?”這憨貨邊躲著推搡邊試圖按住她的激動掙紮,委屈巴巴說:“在馬車裡呢,沒事了沒事了,哎你老推我做什麼?嘶……”

扯疼手上傷了。

姚佩雲被這聲倒抽冷氣的“嘶”聲喚回神來,愣了愣,伸手去捧謝岍的臉,啞著聲音不確定地叫:“謝重佛?”

“啊,是我,”謝岍心說裝受傷這招果然屢試不爽,被人捧著臉的同時還能扯起袖子不算溫柔地給這滿眼迷茫的人擦額頭鬢邊的汗,說:“睡迷瞪了吧,已經從府衙牢出來,將快到家,沒事了。”

確定眼前是實實在在的大活人後姚佩雲鬆口氣,暗暗壓下去夢裡被強行喂吃穢物的心悸,又被憨貨用袖子在臉上一通胡搓亂揉,陰差陽錯徹底把她搓清醒過來幾分。

她看看謝岍那張臉,又舔舔乾得起皮的嘴,悶悶點頭無力應道:“嗯。”

“你著涼了,身子有些熱,”謝岍重新把人攬回懷裡,用大氅裹嚴實,穩聲在她耳邊低低說:“咱們回我那裡,好不好?”

生病中的姚佩雲分不出精力來思考身子發熱和去謝岍那裡住之間有什麼不可辯駁的必要聯係,經曆騷亂的恐懼和高度的精神戒備後她身心極度疲憊,此刻就窩在謝岍溫暖而可靠懷裡,心裡盈滿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的安全感,於是再次沉沉地合上了眼皮。

就算風雪再大,也都不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