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月多幾天就到過年時候,開飯鋪的事年前是趕不上了,姚佩雲手裡現有的積蓄也不夠她再租賃門麵折騰開張,思來想去,她讓謝岍幫忙弄來輛純木結構的勒勒車,自己在家裡叮叮當當一番改造,成功把它修改成輛方便出攤的小推車。
在秋葵裡第六街街頭雜貨鋪買兩個口徑不同的鐵皮小火爐,在街尾鐵器鋪買一架平底鏊子與一口鐵鍋,第二街買碗筷碟子及便攜的馬紮折疊凳,還讓謝岍給寫來個木招子,姚佩雲自己在上麵畫上簡筆畫的餅和一隻碗,就這麼推著車子上外麵出攤賣早食粥餅去了。
冬月十九這天一大早,天光未亮,謝岍提前一個時辰出門去軍寨上差,順便幫姚佩雲把車子推到她提前相看好的一個十字街口附近,那路邊有擋牆,正好可以背背風。
此時寬街大路上還沒什麼人往來,謝岍幫姚佩雲支開攤子,擺放馬紮凳子,然後是把爐子點上,將姚佩雲寅時剛熬好的一鍋雜米粥煨到爐子上,再過來幫忙烙粗麵餅。
天光漸漸亮起來時,街上出門乾活的行人也多了起來。姚佩雲忙利索後就讓謝岍坐那兒吃點東西——這家夥早上沒有吃飯的習慣,隻要你不看著點她管保忘記吃。
第一位客人進攤是大半個時辰後天光蒙蒙亮時,那是個年輕漢子,著急忙慌的什麼都沒問,要兩張餅一碗粥坐下就吃,姚佩雲給他上了碟自己醃的辣白菜,不多時他又要了一張餅,吃完後抹抹嘴放下錢就走。
謝岍辰時中上差,此刻時間還早,抱著胳膊在攤子旁踱步,見路上往來匆匆,但攤子就是沒上第二位客,她湊過來問:“要不我給你嚎一嗓子賣餅賣餅?或者咱點它一掛火鞭熱鬨熱鬨?”
“出攤子不用整那些花裡胡哨,”姚佩雲邊忙活邊說:“你若不著急走,就幫我把那用過的碗筷刷了。”
等姚豐收領手下兄弟們過來捧場時,眼尖不錯的就瞅見他們家那位“老天爺王大我王二”的謝營長乖乖蹲在勒勒車邊刷碗。
嚇得營裡幫小年輕束手束腳站在那裡,不敢坐更不敢呼索。
姚豐收吸吸肚子費勁蹲下來與營長說話:“看來您也沒能逃脫七娘魔爪,最終淪落到蹲這裡刷碗。”
“你們吃你們的,”謝岍轉頭朝小年輕們扔下這句話,然後繼續和姚豐收頭對頭低聲密謀:“立馬交代下去,七娘就暫時在這裡出攤,讓整個秋葵裡,包括前後左右幾個裡的街麵都注意點,老子不用他們破費捧場,但也彆到老子頭上來惹事。”
“沒問題,”姚豐收用力點頭,餘光瞥見妹仔去給那幫狗崽子盛粥上飯,他摳摳頭皮略顯為難說:“營長,說實話,您也被七娘拿捏住什麼把柄了吧?”
他家營長大馬猴一樣蹲在水盆前,滿臉如臨大敵:“可以這麼說。”
“怪不得蹲這裡刷碗來,”姚豐收扭頭看看正穿梭在馬紮間給大家端粥送餅的妹仔,壯著狗膽萬分同情地拍拍他家營長肩頭,說:“真是辛苦您了,我先過去吃點東西,您繼續……”
“哥,”不知何時走過來的姚佩雲出聲問:“你們湊一塊說啥呢,你吃了沒?過去坐著吃點熱乎的。”
“哎哎哎這就過去,”姚豐收撐著膝蓋起身,走到粥鍋前低聲和妹仔說:“最近忙不忙?”
姚佩雲盛碗粥遞給哥哥,在圍裙上擦擦手說:“還可以,隻出個早攤子,有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姚豐收嘶溜幾口熱粥,涼哇哇的肚子裡頓時熱乎乎起來,蘊帖地說:“就是之前給你說過的,媒婆那邊想給你介紹個小夥子,你看你抽個時間見一見?上次你生病,這事不就給擱下了。”
啊對,還有這檔子事!
“哥,我……”姚佩雲視線一閃躲,話到嘴邊又梗住,不知該如何開口為好。謝岍那貨不知何時湊過來,在後麵說:“去唄,改天我和老姚一塊陪你去。”
“啊營長!”被背後這道幽幽話語嚇得一個激靈的姚豐收險些跳起來,喊人時那帶了拐彎的語氣竟莫名有些嬌嗔,似乎提起妹仔相親的事他都有些麵皮薄不好意思。
“哥咱回頭再說唄,回頭再說哈。”恰好那邊上來兩位路人食客,姚佩雲忙開腔招呼對方:“二位來點什麼?小攤子今日剛擺,暫隻有粗麵烙餅和雜米粥。”
那二人已自己撿了馬紮坐下,其中一人東瞅瞅西看看覺著這種隻有馬紮和凳子的擺攤怪新鮮,另一人解開係在下頜的棉帽繩子說:“咱們也是趕時間,就來三張餅兩碗粥吧,有配菜麼?”
“有的,我自己搗鼓的小菜,有辣白菜、蘿卜丁什麼的,客可來挑挑,都不值什麼錢,所以白請客嘗嘗,但是客管吃不管往家捎哦。”姚佩雲從蓋著棉布的竹筐裡挑出三張熱氣騰騰的烙餅切塊,邊熱切說著頑笑話,邊示意謝岍去給客盛粥。
那二食客哈哈大笑,與姚佩雲搭腔多說幾句,謝岍收到指令幽幽地乾活去,姚豐收站在原地有些愣:他這個鍋鍋在這裡站著,妹仔怎麼使喚營長使喚的這麼順溜呢?以前妹仔拿捏住他把柄使喚他時好歹還找找理由,使喚營長就連言語都沒有呢,隻一個眼神營長就會意,哇,妹仔她到底捏了營長什麼天大把柄啊……
可憐姚豐收還沒琢磨出個所以然,時間差不多就到回軍寨上差,一堆十八九二十來歲的小年輕們吃罷熱乎早飯都爭著搶著給姚佩雲道彆,一時之間“姐姐再會”、“姐姐告辭”的聲音不絕於耳,最後被謝岍拉下驢臉統統嚇跑。
“白蹭飯不給錢還想和姐姐再會,想的那麼美呢,”謝岍叨叨著在姚佩雲頭上按了一下,說:“我這就去乾活了,你忖著些賣,也不是頭天出攤就非得把東西都賣光,差不多了就回家,起早貪黑的,回去再好好補個覺,晚上我回家做飯。”
“記下了,”姚佩雲把人往外推:“快走吧,要遲了。”
“嗯嗯嗯。”謝岍應著聲,打聲口哨招呼上自己在路邊啃土玩的坐騎,一步三回頭地與等候在那邊的姚豐收一起走了。
姚佩雲不由失笑,這家夥真愛嘮叨,也真招人喜歡,不是麼。
花開兩朵話表兩頭,且說重操舊業的姚佩雲不急不躁在這邊路口出早點攤子,謝岍與姚豐收離開後並行來軍寨上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