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長,營長!”十七八歲的營廳守衛小卒柳萬終於找到那個醒目的目標人物,大跑小跑衝過來,抱起拳喘著氣說:“有客來,姚副請您回營廳!”
“客?”謝岍眉梢輕挑,壓根摟不住眉目間的淩厲匪氣:“什麼客!”
小卒柳萬嚇得一縮脖子:“不清楚,隻知道是祁東軍裡來的,姚副將稱呼對方黎將軍,哦,同行的還有位女子!”
“那我就先回去了。”謝岍和海日很道彆,轉身與自己廳中小士卒同往營廳方向去,營長拍拍小士卒腦袋,問:“來的人是不是叫做黎栗鄂?”
小卒柳萬歪起頭想了想:“啊,我隻聽那位黎將軍喊那女軍作舒什麼,舒晴?好像是……”
不出所料,來的正是祁東軍大帥帳下副將之一黎栗鄂,未免失禮於人,謝岍繞去自己歇的屋套了件外袍才來營廳。
“重佛!”進門就被黎栗鄂放下茶碗迎上來,先抱拳禮了,用力拍在謝岍右肩膀上:“可有差不多一年沒見啦!怎麼瞧著胖了呢。”
“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謝岍回個抱拳禮,隻勾起嘴角笑的時候滿身匪氣撲麵而來:“咋的一聲不吭就突然跑來,我現讓張勇波殺豬來得及麼?”
黎栗鄂一擺手,眼神示意找個妥當的地方談,嘴上風輕雲淡說:“彆提了,大帥讓我奔肅裡營公乾,路上遇見點事,這不就順道拐來你這裡了。”
看來事情不簡單。
“嗯呐,進屋說唄。”謝岍衝自己公務的獨間抬抬下巴,姚豐收上前引路開門,黎栗鄂及其副手隨姚豐收進屋。
隨其後的謝岍在轉身時,趁黎栗鄂不注意,抬起鼻孔朝停步身後那個做男裝打扮的女子做了個豬鼻子聞東西的動作。
始終模樣沉穩的舒晴一下子被逗笑,礙於廳裡還有同行其他人,她忙捂住嘴把偷笑化成咳嗽來掩飾。
幾個頭頭腦腦進裡麵談話去了,幾個心腹之人把守在裡外,此前在廳裡替營長捉筆的尉官已悉數退下,閒雜人等更是不得靠近營廳,謝岍親兵負責端茶送水,丁俊給廳裡一路奔波的諸特使軍爺送來熱糙茶和小油饢,唯獨到舒晴跟前送的不一樣。
碗裡倒出來的是帶著牛肉乾的細奶茶,盤子裡放的除了小油饢還有剛出鍋的牛乳糕,味道散開那叫一個香嘞,不得不說,大柳營夥頭班張勇波的名聲真不是蓋的。
這不是赤//裸//裸搞特殊麼,舒晴疊聲低低推辭著不敢接受,她平時在軍裡做文書,這次隨行出來本就為人反對,若此刻還當著彆人麵這樣奶茶奶糕地享受,指不定回去後要落什麼話柄給人家指摘。
誰知道丁俊一清嗓子,用不高不低恰好讓廳裡其他人聽見的聲音,學著話說:“營長原話給我說,‘過會兒有事相求,招待你舒文事先吃好喝好了,還有,且隻管讓你舒文事踏實吃喝,要是誰覺著自己有本事能幫老子解決難處,那就儘管站出來,老子把他敬到眉頭上’。”
嗯,這話不會有假,典型的謝二悍匪風格,可著祁東軍裡尋去吧,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敢這樣說話的。
同行中有幾人再向舒晴這邊看過來時,眼神已由方才的輕蔑變成了輕蔑中夾雜著敢怒不敢言。人心就是說不明白,祁東軍得朝廷準許招女子入軍,大家各憑本事當差吃餉,可就是有人看不慣女子在軍。
那些人對謝岍的拳頭既畏且敬而不敢有異議,於是把矛頭指向從事文書工作的女文事,他們說女文事矯情,采購軍需還得劃錢另外給她們買用品,行軍路上遇見個小水坑就哎呀哎呀邁不過去,他們用最嚴厲的目光審視著軍中女子的一舉一動,用最嚴苛的條件來要求女軍去完成許多男軍都達不到的標準,然後在女軍失敗後居高臨下扔出一句:
“女人就是女人,連這個都做不到,不如老老實實回家相夫教子去。”
謝岍就是從個人人看不起的大頭兵小碎催做起,頂著來自四麵八方遮天蔽日的壓力一步步走到今天,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個過程有多難,所以她總會有意無意地護著舒晴,護著軍裡所有心懷事業的女子,試圖去和那些偏見與不公進行抗爭。
女子一腔忠勇,從未遜色兒郎。
小半個時辰後幾位軍爺談完事,閒聊著先後從裡麵屋子出來,謝岍吩咐親兵去給特使們安排住處,黎栗鄂一行二十來號人要在大柳營暫住幾日,等通往肅裡的唯一道路搶修通了再繼續北上。
親兵將等候在廳裡的風塵仆仆的眾人領離開,姚豐收也得謝岍示意辦事去了,這時候廳裡沒了外人,黎栗鄂喚住舒晴,對謝岍說:“你不是在城裡有宅子?不妨讓舒文事過去和你一起住幾天嘛,這一路跑過來非常辛苦,舒文事可以趁機好好歇歇腳,你們倆人又打小認識,也正好可以敘敘舊的。”
這話說的沒錯,舒晴父親生前在謝斛帳裡當差,舒晴母親忙於生計無暇關顧女兒,舒父當差時常常把女兒帶在身邊,謝岍與舒晴可以說是從小認識。
謝岍走勢淩厲的眉梢輕輕一揚,問的舒晴:“我那兒住有人,不過還有間客房,去不?”
從見到謝岍起,踏實感就將舒晴緊緊包裹起來,那顆不上不下一路忐忑的心也終於被穩穩托住,舒晴柔柔笑起來,彆有深意問:“不知道我住過去可打擾?”
謝岍從舒鼻涕妞的笑容裡看出隻有她倆才懂的無言之語,不由地讓笑意爬上眼角眉梢:“也不是外人,老姚他妹子。”
“那我就不去攪和了,”舒晴瞬間明白什麼,說:“你在這兒住哪兒?給我住幾天,讓我也狐假虎威耀武揚威一番。”
黎栗鄂不懂這倆人打的什麼啞迷,拍了下謝岍右上臂笑嗬嗬跟著引路的營長親兵走出了營廳。
“……我艸!”等廳裡隻剩下舒晴後,謝岍左手抱住右胳膊咧嘴就是句罵,齜牙咧嘴看來忍了挺久:“老黎這頭驢,他就是故意拍我胳膊的,他還在記著我去年捉弄他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