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聽著，無論發生什麼事，不要出來。”說完，便將莫言抱進大衣櫃，輕輕關上門。
莫言沒有出聲，她敏感地感受到這次的騷動，並非祭祀典禮的舉辦，也許，是關係到她們一家生死存亡的問題。為什麼會這麼想，她並不知道，她隻感覺，這個想法仿佛是有人灌輸到她腦海中一般。即使才６歲，她卻成熟如１６歲的女子。
沒有容她多想，衣櫃外麵已經傳來砰砰的敲門聲。母親雜亂的腳步聲移動到家門的方向，咯噔一聲是開門的聲音。接著是眾多的腳步聲，嘈雜聲，母親和外婆不斷地問“你們是來做什麼的？”的疑問聲。莫言害怕極了，從母親和外婆的聲調中，她察覺到了危險的臨近。
少頃，仿佛有人示意過什麼似的，眾人安靜下來。衣櫃外麵傳來“嗒嗒嗒”手杖點地的聲音，伴隨著一個沉重的腳步聲。片刻，一個冰冷冷的男聲說道：“費爾南德女士，您是否有個女兒？”
母親顫抖的聲音很久之後才響起：“是、是的，村長大人。”
村長？莫言的好奇心一下子把恐懼感給掩蓋了下去，她早就聽聞每個村莊都會有一個叫「村長」的領導人物，由村莊最優秀的人來擔當。她很想見識一下，領導自己所居住村莊的村長是個什麼樣的人。於是，她輕輕地將衣櫃門打開一條縫隙，偷偷從縫隙中觀察外麵的情景。
隻見一個穿著乾淨整潔禮服的中年男人，戴著高禮帽，係著白色領巾，手裡拄著黑色紳士仗，長筒黑色皮靴擦得錚亮。村長表情嚴肅，一圈絡腮胡濃密地蓋住他的嘴唇，但是眼神卻猶如凶悍的老鷹般犀利無情。
村長並沒有注意到衣櫃裡的窺視，兀自在莫言母親的麵前來回走著。“那，她是否有一雙金色的眼睛？”
莫言注意到，母親此刻渾身發抖，麵色蒼白，嘴唇抖得幾乎無法完整地吐出一個單字。“不、不、沒有。村、村長大人……您、您是從誰那裡聽到這謠言的……”
“我是親眼看見的！”一個尖利到幾乎變調的稚嫩聲音越過人群，搶在村長的前麵回答道。
村長似乎很不滿意這個聲音搶了自己的風頭，不過他沒有說什麼，隻是瞪了瞪眼珠子，將中間被眾人留出來的空間讓給了剛才那個聲音的主人。
莫言瞪大了眼睛，慢慢走到屋子中間的人，正是她偷溜出去遇到的那群男孩之首，金發，滿臉雀斑的大男孩！
男孩滿臉通紅。顯然，他並未在如此眾多的人麵前去指控過一個小女孩為魔女。不過，如果他多加練習，我想他一定會精通於此道。他走到莫言母親的麵前，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睛，仿佛為了確認這位能生出魔女的女人是否也同樣擁有金色的眼眸。很可惜他沒有如願，麵前的女人深幽幽的藍色眼珠子讓他的期望落空。但是同時也使他舒了一口氣——萬一惹惱了成年的魔女，後果也許不堪設想。
“那天我和約瑟夫、多利安、施奈德等幾個七年級的男孩兒們一起來到這座屋子外麵——我們想繞過這幢房子去後山寫生……”莫言知道這顯然是謊話，儘管她並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但是她知道他們是衝著這幢房子來的。近乎盤查的問話，跟寫生沒有半點關係。
男孩可並不知道莫言的想法，他繼續說著：“路過這裡的時候發現院子裡有一個女孩兒，出於友好我們過去問好。一開始並未發覺有什麼異常——也許是我沒注意到，我是說……她畢竟隻是個小孩兒。可是她突然變得憤怒起來，瞪大了眼睛，而我被嚇了一跳，這才發現原來她的眼睛是金色！那時，我想起了‘魔女都是金色眼睛’的傳說，我嚇壞了，趕緊帶著大家逃跑……事情就是這樣。”
莫言被大男孩的這些話嚇到了。魔女都是金色眼睛？難道她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而是某個魔女的後代嗎？一想到這裡，她有點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大滴大滴的眼淚從金色的眸子中滑落，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母親才會受到今天這般對待。沒有容她思考得更多，村長的聲音又響起：“尤裡安的話你都聽到了吧。我相信尤裡安不會說假話，他畢竟在城裡有親戚，算得上是村裡顯貴的人物，不需要靠這些不入流的手段引起重視——他原本就倍受矚目。而你……費爾南德斯女士……”村長摸了摸胡子，眯起褐色的眼睛：“我實在找不出你有什麼辯駁的跡象，你慌張失措的表情和你這麼多年來一直掩蓋你有個女兒的事實，似乎已經悄悄地證明尤裡安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母親顫抖得更厲害了，她無法抑製住心中的恐懼。儘管她知道這一天總會來臨，但是她如何也想不到麵對這一天的對策。她無力地癱軟在地，抱住自己的母親，麵色蒼白，頭發淩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村長沒有因此停下對她的攻勢，繼續說道：“那麼，現在是否能讓我見見那位有金色眼睛的漂亮孩子？”
母親沒有回答，她隻是一動不動地呆坐在地板上，雙眼無神。村長麵朝莫言的外婆，用眼神命令她將莫言帶出來。外婆除了流淚，什麼也沒有做。她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女兒，小聲地安慰她，講的是一種帶有安撫作用的薩隆咒語。外婆年輕的時候，曾做過一名魔導師的學徒，但沒有真正走上魔法師的道路，比起來她似乎更青睞種植花草。不過這些低階的恢複咒語，她還是略知一二。奇怪的是，莫言從來沒有接觸過薩隆咒語，卻無師自通地聽得懂這些回複咒。
村長儘管不懂薩隆咒語，也不知道外婆的來曆，但是看樣子這些咒語並非攻擊性的魔法，所以他不耐煩地舉起手杖：“你們都知道，我曆來沒有耐心，並且也不富有同情心！”
“住手！”在手杖將要落在兩位年長女士身上的時候，莫言按捺不住，從大衣櫃裡蹦了出來。“不許傷害我的母親和外婆！”她怒目圓睜，死死地盯著村長。原本書中描繪的美好景象，在這個冷酷無情的村長麵前消失殆儘。
村長意味深長地揚起嘴角：“彆擔心小朋友，我隻是嚇唬一下你的母親而已，並不是真的想傷害她。”
莫言自然不會聽信這些謊言，她金色的眸子仿佛冒著紅色的火焰一般，而她的內心有一股力量在慫恿著她拿起任何一樣武器去消滅眼前高高在上的男人。可是她沒有，她拚命地壓抑著這股莫名的力量。好半天，她才因為尤裡安在一旁哆哆嗦嗦的注視才分神，這股力量也漸漸平息了。
“好了小朋友，如果你站好了不要亂動，我不會傷害你身邊的任何一個人。”村長假惺惺地笑起來，在莫言眼裡，簡直就如同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在絲絲作響。但是她順從了村長的意思，倔強地仰著頭，用金色的眼眸與村長對視，絲毫沒有膽怯的意思。她知道，倘若她真是魔女，這裡沒有一個人敢輕易地上前。她現在需要做的，是保護母親和外婆。
“很好。”村長滿意地點點頭，“那麼，你會魔法？”
“會做魔法濃湯還有魔法麵包。”莫言聲音乾乾的，好像被抽乾水分的魔法麵包。
“唔……”村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變成兔子！”突然，村長高舉手杖，對準莫言施放了一個變形術。可憐的金色眼睛姑娘頓時變成了一隻白兔，在地上來回蹦躂。
“天哪！我的孩子！”母親看到這一幕，仿佛瞬間被人從陰間帶回來一般，發瘋似的大叫起來，撲向那隻白兔。
“安靜安靜，費爾南德斯女士。”村長厭惡地擺擺手杖。“這是一個沒有任何傷害性的魔法，我隻是為了檢驗一下您的女兒是否真的魔女。如果是會施展魔法的魔女，這點變形術根本無法將她變化，而今……大家都看到了，至少目前，她不具備任何威脅性……或者，任何攻擊魔法。１個小時之後，她就會變回原來的樣子。”
眾人一片嘩然。尤裡安也顯得有些不安，她究竟不是魔女，還是說，隻是一個暫時不具備任何法力的魔女呢？該如何處置這個女孩兒，成了村莊的首要問題。按照過去的規矩，遇到魔女格殺勿論。可是眼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６歲女孩兒，真的是魔女嗎？萬一弄錯了，村長也該卸任回家種地了。
“那麼，今天我們到此為止吧。費爾南德斯女士漂亮的海藍色眼睛可以證明她並非魔女，也許是她的孩子被魔女偷換了，幫幫這可憐的人兒吧。她已經失去了丈夫，我們可不能再讓她失去女兒。在這個孩子沒有造成任何威脅之前，我們給她一個寬鬆的生活環境吧。”村長大發慈悲地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疏散了眾人。隻有莫言知道，她未來的命運，絕對不會如村長說的那麼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