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聽懂?行,我再直白點,你,薛仲徽,死了。”謝衡一字一頓。
“你不但死了,還被你這小情郎給關在畫裡,日複一日。”
“我死了……不會的……那訾舒呢?”
謝衡懶洋洋地瞟一眼訾舒“問你呢?”
訾舒低頭不語,隻是看著薛仲徽,眼皮蓋了半黑瞳,滿是淒涼。
“每天過的一模一樣……也是,照這麼個快活法也挺好的。”謝衡說著風涼話。
訾舒開口,不是憤怒,卻也沒多少其他情緒“我們一不作惡,二不害人,你又何必來打擾我們。”
謝衡懶散抱起手臂,沒接訾舒話茬“二郎,想走嗎?你如果繼續待下去,遲早會徹底灰飛煙滅,死的乾淨不能再乾淨。”
“你……”訾舒剜了眼謝衡,又看向薛仲徽,眼神軟了下來。
謝衡接著說
“我什麼,我不想跟你動手,你們整天在這畫裡對你來說更不是什麼好事,不如讓他跟我走,趁著現在光景好,還能投個好胎。”
“訾舒,真的嗎?是你把我困在這?”薛仲徽楞楞開口。
“我……”訾舒好像還想解釋什麼。
“小書生,再這麼玩你沒死透也該死透了。”謝衡看戲一般,嘴角還帶著笑。
訾舒愣了一下“我沒死?”
謝衡答“我來是為了帶走他,你還沒到日子。”
薛仲徽猛喊一聲“我不走,不走!”
“訾舒啊,我們永遠在這不好嗎?”薛仲徽苦裡擠出一個笑來。
“仲徽……我……”訾舒似乎有些動搖。
“二郎,我在救你,說的我像是在棒打鴛鴦。小書生,我看你也是個實心眼,你就忍心看著他魂飛魄散,永遠消失嗎?”
“我……”訾舒開口,聲音很低,薛仲徽突然中了邪一般,飛身撲倒訾舒,跨坐在訾舒身上,雙手掐在訾舒脖頸上,瞪圓了眼睛。
“薛仲徽!放開他。”謝衡厲聲嗬斥,卻也不敢上前怕這廝真的要對訾舒做什麼。
薛仲徽沒有鬆開,手上力道絲毫不減,咬著牙,薛仲徽在訾舒開口的一瞬間就知道了,訾舒,他不要我了。
“訾舒啊,你就這麼對我,我的心意在你眼裡就這麼一文不值,為了和你在一起命我都不要了,還是說,你根本不舍得像我一樣把命也交出去,在這裡不好嗎?跟外麵不一樣嗎?你就這麼想離開我?還是真的舍不得人間的那幾兩重的富貴。”
謝衡蒙了,不對勁,這話的意思是,訾舒是被薛仲徽關在這裡的?
那訾舒他……一直都是心甘情願的在這裡陪著他日複一日的玩著一摸一樣的遊戲?
謝衡猛的反應過來,訾舒可能壓根不知道自己還沒死,從頭到尾都是薛仲徽對訾舒的仁慈憐憫的利用,用兩個人的命來玩一場他活著的時候根本不能做到的夢。
這幅畫根本不是訾舒畫的,是薛仲徽自己用命畫的。
瘋子!十足十的瘋子。
謝衡一陣惡寒,訾舒他是怎麼熬過來的,被薛仲徽用愛和根本不存在的愧疚綁在畫裡,陪著他玩著一遍又一遍取樂他的遊戲,謝衡不敢想。
“仲……徽……我……沒有……”訾舒也不掙紮,喉嚨裡擠出幾個字來。
“借口!都是借口!”
謝衡見狀不妙,手摸向腰間的短刀。
誰知薛仲徽卻鬆了手,垂著頭看著訾舒,豆大的淚珠子連成串滴落,訾舒的手還是微微顫抖的,雙手緩緩抬起來,捧住薛仲徽的臉。
“好仲徽,你信我嗎?”低低的語調,溫柔的不像話。
“我信。”沒有任何思考,果斷的回答。
“笑一笑好不好,我們還要看畫呐。”
“好。”薛仲徽揚起嘴角。
話畢,周遭突然活了起來,恢複成了豔陽下的鬨市。
謝衡愣在原地,恍了神,一切仿佛沒有發生過,還是那個熱鬨的廟會,兩顆赤誠溫柔的心相遇。
兩人鬨市相遇,袒露心聲,共赴巫山,最後,兩縷幽魂相擁而眠。
一夜無夢。
訾舒睜眼,溫暖的陽光晃的眼睛暫時失明,沒緩過來,便已經泣不成聲。
薛仲徽走了,斷了兩個人的念想,用命給訾舒留了個荒唐的夢。
從此人間多了個整日抱著畫當妻的瘋子,奈何橋邊多了個不肯離去的傻子。
謝衡也不知道這麼做到底對不對,與綱常倫理,道德規矩,他沒錯,可是與這兩個人呢?謝衡不知道。
謝衡可能永遠忘不掉,那日,薛仲徽看著躺在塌上不成人形的訾舒,眼睛裡是什麼,很複雜,是愧疚,是感激,是眷戀,是解脫,是終年夢醒,恍然大悟……太多,太多了。
謝衡後來明白了,誰關著誰,誰又畫了畫都不重要了,隻是一個瘋子和一個傻子,雙方都心甘情願的做了一場荒裡荒唐又蹩腳的荒唐事。
許多年後,瘋子死了,瘋子抱著畫,在奈何橋邊看到癡癡等著自己的傻子,笑的像個孩子。
“我來了。”溫柔開口一如往日。
“嗯,你來了。”聞者溫柔回應,亦是一如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