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十八歲那年發給他的化驗單。
路瑾嚴一隻手搭在車窗上,蒼白的指節蜷起又舒展開,盯著窗外遲遲未停的落雨,不知在想些什麼。
手機屏幕長久地亮著,一直沒有退出那張照片。
許湛分化的年紀算很晚了,路瑾嚴比他早四年,十四歲時他們一起去醫院拿的化驗單,當時白紙黑字的omega結果在現在的他看來分外刺眼,但當時兩人都沒有多大的感覺,許湛還捏了捏他的手,說既然他是omega,那他將來一定是他唯一的alpha。
他當時還天真地祈禱過許湛是alpha。
而就在剛剛,在許湛無甚所謂地謊報自己的性彆的時候,他還一度有了一絲僥幸,幾乎將那句話信以為真。
直到他打開那張封塵已久的化驗單。
……許湛怎麼可能不是alpha。
他隻是看到了校園論壇裡的熱帖,看到了他對外強裝的態度,看到了眾人眼裡那個由他虛構起來的表象。
他沒有拆穿,而是選擇了維護,像是在玩一場你追我趕的偽裝遊戲,他一向愛演這種東西。
路瑾嚴搭在窗上的手落回腿上,困了一般地眯起眼,看都沒看地在手機上打了兩行字發過去。
【。:看夠了嗎】
【。:沒看夠可以把眼睛戳瞎】
玻璃反光,身後人的視線幾乎要粘在他身上了,怪煩人的。
許湛手機傳來叮咚一聲響,隨即那種被注視的感覺便消失了,此後也沒有不識趣的目光叨擾他的淺眠。
一段時間後汽車停在一家烤魚店門口前,三人被門口的服務員熱情洋溢地迎進了店裡,遞上菜單問要吃哪種口味的。
由於許湛坐在最外側,菜單理所當然地到了他手上,他掃了一眼,神情自然道:“來一條蒜香海鱸魚。”
“喔,你跟路哥口味一樣啊。”程昭感歎了一句,伸手跟服務員補充道,“再來一條麻辣味的清江魚,配菜多加一份鴨血,謝謝!”
路瑾嚴在這種場合一般都是低頭看手機的類型,眼看服務員要走,他抬起眼,張了張口,剛要起身就被程昭攔住了:“你不會還要再點一條吧?”
他瞪他一眼:“怎麼?”
“我單點是因為我飯量大加口味重,你一頓就吃那麼點東西,單點根本吃不完啊。”程昭誠懇建議,“很浪費的。”
“程哥說的有道理,”坐對麵的許湛托著下顎朝路瑾嚴指了指自己的手機,“要不我給你點?”
程昭聽完前半句本想誇人很上道,後半句轉折得簡直匪夷所思,他愣是沒反應過來。
路瑾嚴低頭點開一篇電子論文期刊:“不用總想著給我花錢。”
許湛歪著頭,越發覺得有意思,得虧有程昭在場,這廝才會說人話,不然就是一個無情的扣滾機器。
“我以前也不這樣,感覺今天能遇到路哥也算一種緣分,想好好珍惜。”許湛彎起眼角,配合質地柔軟色澤溫暖的鬈發和清亮圓潤的少年音,看起來十足十的是個甜心。
程昭喝了口水,暗自心想以前對他兄弟一見鐘情的omega也不是沒有,但從沒見過這麼能打直球的。
烤魚很快端了上來,這段單方麵撩閒的對話也不了了之,路瑾嚴神色冷漠地掰開筷子,很難想象他對和他共吃同一條魚有多麼排斥。
他這種心情外化出來的表現在程昭眼裡就是還沒動幾筷子就飽了,許湛剛給魚身翻了個麵,一抬頭路瑾嚴已經起身了:“吃不下了,我先走了。”
“會餓的。”許湛難得沒笑,翻完麵後夾了一筷子配菜到碗裡,“還是說路哥來之前已經吃過什麼了?”
路瑾嚴定定地看著麵前人低下的頭顱:“硬要說,可能是一肚子西北風吧。”
程昭本來在狼吞虎咽風卷殘雲,腮幫子都塞得鼓鼓的,突然聽見兄弟這百年一遇的陰陽語氣,茫然地抬起頭:“啊?是在cue我嗎?”
許湛拍拍他的肩膀,心裡知道路瑾嚴不是這個意思,非要說的話,他本來應該想說被自己氣飽了。
“西北風不頂餓啊,路哥先坐下吧。”許湛仰頭看著他,語氣誠懇。他是真不能理解路瑾嚴這種通過折磨自己來表達對彆人存在的抗議的人的邏輯。
不過包容一下也無所謂。他想。
“我去趟洗手間,你們慢用。”
許湛剛走,程昭就扭頭看向身後站著的路瑾嚴。
“皺下。”
“什麼?”
程昭鼓著腮幫子嚼了嚼,把嘴裡的食物吞下去:“坐下。”
路瑾嚴沒聽,俯身把手搭在他的椅背上:“好吃嗎?”
程昭不明白他問這個乾什麼,但還是老實回答道:“好吃啊。”
“好吃就多吃點。”
然後轉身就想走,被程昭拉住了手腕。
“我都不知道你在氣什麼,但你肯定沒吃飽,人是鐵飯是鋼,你吃完飯再氣唄。”程昭直接夾了一筷子魚肉往路瑾嚴嘴裡塞過去。
然後被後者敏捷地躲過了。
“彆。”路瑾嚴似乎是對這種親密接觸有些排斥,但經過程昭的一番拉扯後好歹是乖乖回座位上了,“我吃不了辣。”
程昭眨眨眼,把投喂失敗的魚肉喂到自己嘴裡:“你沒必要找補後一句話的,我知道你恐同。”
路瑾嚴夾菜到一半動作僵在原地,欲言又止一番之後放棄般地閉了閉眼:“嗯,謝謝理解。”
等許湛回來之後,看到的就是一副還算其樂融融的畫麵,兩條烤魚也吃得差不多了,程昭正拉著路瑾嚴看自己的手機:“兄弟快看,論壇裡又有你的新帖子了!這個叫江城太子爺的樓主我見過好幾回了,他這次發的什麼……‘扒一扒路大校草談對象的理想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