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瑾嚴站在原地,不知道張口後的第一句話是該先陰陽怪氣許湛花了這麼大閒工夫去摘花蕊花莖就為了這一刻捉弄自己,還是威脅他趕緊把偷拍的照片刪了,怪膈應的。
但最終從他嘴裡跑出來的卻是一句冷冰冰的嘲諷:“你和兩年前比真是一點沒變。”
許湛抬起他那厚而濃重的雙眼皮,夕陽暈染下的玻璃珠仿佛上了一層彩繪,讓人聯想到萬花筒對光時的樣子。
路瑾嚴聽到他歎了一口氣。這很難得,他陪許湛從小長到大,從許湛年幼時被精神失常的母親趕出家門再到讀高中時幾度被所在的外國語學校勒令退學,他都沒聽見眼前的人歎過氣。
樓下傳來一陣驚呼,玫瑰花瓣洋洋灑灑零零散散飄出去幾片,好死不死落到圍觀人群待的花壇上麵,看起來像某種令人糟心的曖昧公開。
而另一邊趴在門後使勁偷聽的程昭正一臉懵逼地緊急消化著他們這短短交鋒和寥寥數語間的海量信息。
什麼叫溺死在過去裡?路瑾嚴什麼說話這麼文藝了?兩年前?啊?
臥槽,他們之前認識啊?
程昭回想起機場初遇的那一幕,路瑾嚴眉頭微皺眼神飄忽,語氣斬釘截鐵地跟他說“不熟”。
然後他還真信了,樂顛顛地請人家吃薯片,機場買的限量黃瓜味,死貴的價格包含了他一腔深情的兄弟情誼,哥們兒,我們三一定成為好朋友的。
噫,好哥們兒原來互相談過。他默默抱緊了局外的自己。
而樓道一側的許湛歎完氣,維持著漫不經心的姿態,卻垂眸直直盯著路瑾嚴麵無表情的臉:“我送的玫瑰也和兩年前挑的是同一款。”
常年冷若冰霜的表情出現了一絲鬆動。
許湛移開視線,眼神漫無目的地在樓道四周遊移著:“那天是星期幾來著,我記得是你的生日。”
路瑾嚴不自覺地抿了抿嘴唇。
“我想你特意挑這個日子跟我說分手——嚴格說應該是老死不相往來——也是怕我會拒絕,在你眼裡,讓我難得退讓一次就是最好的生日禮物了,我應當識相點。”許湛嘴角若有若無地上揚了一瞬,目光重新聚焦回路瑾嚴和他右肩上的玫瑰花瓣,“你是這麼想的吧?”
“事實證明當時的我想得太美好了,你根本學不會退讓。”路瑾嚴終於開口,依舊不是什麼好話,在許湛大費周章折騰出的這麼一番浪漫攻勢下被襯托得看起來更加冷漠無情。
許湛再一次彎起眼角,這次的笑意真實了很多:“嗯,所以我把玫瑰送回來了。”
“買都買了,我不甘心。”
不甘心他就這麼離開,把他丟下在那個度不過的黃昏;不甘心他收不到這束花,哪怕跨越兩年和一千公裡也無法消解這個當初輕鬆鑄就的執念;不甘心他把自己的花扔到腳下,於是摘除根莖花蕊玩起冥思苦想又小家子氣的把戲作為和他周旋的資本。
不甘心,從來就不甘心。
路瑾嚴對許湛那種隱蔽但近乎瘋狂的偏執了然於心,他知道許湛從來就不可能會把滿足他人的期待作為行動的依據,所以他那時真實的想法是,表達自己的厭倦和累,收回之前過剩溢出的感情,然後單方麵離場。
吸引力從來都是非恒久、有期限的,而熾烈的感情也需要正向的反饋才能繼續維持燃燒,這是人之常情。
他給對方澆下一盆冷水已經是傾儘所能,如果這樣之後許湛還來找他,隻能說明吸引力沒有熄滅,他依舊喜歡。
可這樣的喜歡依靠什麼來支撐?他一次次的拒絕和捅刀嗎?
沒有依據的喜歡,那就是自我感動的獨角戲了。
“沒人在意你甘不甘心。”路瑾嚴揉了揉額角,索性把話說得更難聽點,“現在是,未來也一直是。”
玻璃瞳似乎有一瞬間略過暗淡的陰影,轉瞬即逝,讓人分不清是光線的移動還是情緒的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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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許湛趕走之後,路瑾嚴將散落一地的玫瑰都清掃乾淨,打開宿舍門,迎麵就是蹲在玄關處眼巴巴等著他的程昭。
“你們親過嗎?”
“滾。”
這一天天忙著應付許湛死纏爛打積累起來的怨氣都沒有這一刻程昭這句問話帶給他的惱怒來的強烈。
程昭弱弱地後退小跳一步,側過頭看見計院冰山路大校草的耳朵紅了。
媽耶。他弱弱地在心裡感歎了一句。
好像真親過。
路瑾嚴不知道室友的小腦袋瓜裡在想些什麼,但他篤定不是什麼好事。
他洗完手帶著兩手腕薰衣草味的水珠走出來,看到程昭坐在客廳沙發上抱著薯條抱枕低頭沉思,腳步僵了僵,下意識地開口想解釋些什麼:“我……”
程昭聞聲抬起頭,疑惑中帶著一絲期待和興奮,等著他的室友吐出點他和許湛的絕密過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