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芙不是沒想過將茶水倒在洛森斯手臂上會受些皮肉苦楚。
但如果能達成目的,這樣的痛苦她也欣然應允。
何況,洛森斯主動傷人的行為替西芙吸引絕大部分了火力,事後就不會有人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懷疑她的摔倒是不是故意。
這些想法看似很多,但在西芙心間產生時不過是洛森斯從驚愕到憤怒的幾秒之內。
她認命地閉上眼睛,準備迎接攻擊魔法的到來。
可下一秒。
勒在衣領口的□□力量突然消失,一道疾速而輕微的氣流在西芙的頰邊滑過,倒退著離開西芙的洛森斯,發出比剛才她摔倒時更加淒慘的尖叫。
西芙詫異睜開眼,發現洛森斯倒在距她幾米之外的地磚上。
他不負剛才囂張跋扈的模樣,滿臉痛苦地捂著胸口,整個身體弓成熟透的蝦子後,嘔出一大口帶著內臟碎塊的鮮血。
“洛森斯,在太陽神像前,你居然如此不知禮數。”
西芙第一次認為聖子缺乏人類情感的聲音如此悅耳如同天籟。
他身穿祭披和法衣,手持象征最高權柄的晨暉之杖,從神像側後方洞開的鎏金銅門口緩緩步入,身後跟著雙手交握,靜默垂眼的勞倫紅衣主教。
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切驚呆了的白衣教眾們,在視線裡出現聖子的身影後,方才如夢初醒般齊刷刷跪了一地。
“冕下——”
“恭迎冕下的到來。”
即使一出手就把教皇的金雀親隨打得瀕臨死亡,撒希爾依然保持著遠離人世的冷寂風儀,如同完美到充斥著異樣感的聖潔人偶。
他純白的鞋尖踩上猩紅地毯,不緊不慢走到了跪坐在地的西芙麵前。
西芙分明看到的唯獨他一人,可他周身的氣場卻仿佛攜帶著千軍萬馬。
這股屬於神明的威儀深刻地影響到了洛森斯,他勉力撐起傷及內臟的身體,膝行向前,以頭叩地,惶恐的道歉混合著氣管中不斷湧出的鮮血,渾濁不清,又卑微可憐:“對,對不起,冕下,請原諒,我的,罪過……”
“這樣的罪過,你可以在死後親自到太陽神麵前懺悔。”
撒希爾甚至懶得抬一抬手,伴隨著他無情的宣判,四道凝聚成實體的光箭浮現在洛森斯的身旁,隻待一個念頭,就可以瞬間將他的身體洞穿。
西芙眼見撒希爾的做法,心情緊張起來。
她還不確定洛森斯是不是綁架少女的黑袍人。
要是洛森斯死了……線索不就斷了嗎?
西芙將姿勢從坐變成了跪,打算請求撒希爾饒過洛森斯一命。
而另外一個人的聲音卻比她的行為更快:“冕下,不可如此。”
勞倫紅衣主教大聲說完這句話後,又側頭在聖子耳邊低語了些什麼,剛才還沒有情緒的聖子目光中流露出近乎尖銳的不讚同。
但洛森斯那頭,蓄勢待發的光箭卻和撒希爾表現出來的神色相反,隻是懸浮在原地,沒有立刻要了洛森斯的性命。
看來勞倫紅衣主教的想法和她一致,並不想讓洛森斯慘死在這裡。
西芙忍著膝蓋傳來的疼痛,利落地叩頭在光明教廷的猩紅地毯上——她清楚勞倫不足以令聖子改變主意,或許還需要她這位受害者的開口。
“冕下,這件事的起因在於我的疏忽,並非金雀大人的全部過錯。”
殿內的氣氛已經降至冰點。
可令人沒想到的是,西芙竟然出聲反駁了聖子的命令。
緘默的眾人將頭垂得更低,他們恨不得馬上消失在這座宮殿之中,今天沒有來過也什麼都不記得。
撒希爾停下與勞倫的對視,斂起下頜專注地看著麵前下跪的少女。
他沒有立刻給出回複,但眸光的尖銳卻在無形之中緩和許多。
這樣的變化被服侍他從小到大的勞倫看在眼裡,心中湧起深切的不安。
而西芙對此一無所知。
既然聖子沒有否決,就意味著她可以把話繼續說下去。
“是我端過去的茶水溫度太高,燙傷了金雀大人,而且他也沒有真正傷害到我。”西芙清了清嗓子,儘量將腰肢伏得更低些,以此展現出誠懇的姿態,“今日是為平民覺醒魔法的重大典禮……如果教皇身邊的親隨死在這裡,傳出去難免會讓百姓們感到害怕,對教廷的形象也沒有好處。”
西芙嗓音柔和,衣袍中的拳頭用力攥緊。
洛森斯有罪,也必須由她來親自懲罰。
等到調查清楚支線劇情的那日,極惡之罪應當被酷烈的陽光焚燒殆儘。
勞倫並不了解西芙的想法,但不妨礙他這一刻對西芙表示讚同:“洛森斯是要受到違反教規的懲罰,但當下的情況,冕下不適合直接處死他。”
處死他,教皇那裡要怎麼交代?
洛森斯一直以來替教皇做著各種不能見光的事情。
聖子天性潔淨,眼裡不能容下沙子,可坐上紅衣主教之位數十年的勞倫卻明白,哪怕是教廷,為了發展長存,也無法避免從事一些肮臟的事情。
西芙和勞倫一前一後地勸說似乎起了作用。
撒希爾看了看宮殿內懸掛的擺鐘——還有片刻下午的儀式又要啟動。
他又把目光轉過來,看向十幾步之外不知何時昏死過去的洛森斯,掌心的權杖微微一晃,那頂端鑲嵌的鴿子血紅寶石佐以黃金的輝芒,便清晰地刺痛了每一位俯首稱臣教眾的眼:“將他拖下去,交給教皇赫裡奧處理。”
囑咐完這一切,撒希爾雪白的鞋尖仍然未動。
西芙大著膽子抬頭,隻見撒希爾安靜地凝視著她,衣袍下的手指微微向前展開,一副想要對誰伸出扶持之手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