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門前有兩個婆子正在磕著乾貨,烤著火。遠遠看見子星打著傘,扶著個小娘子過來,急急地開了門。
子星伴著蘇以言踏了進去,兩邊是掛著不少燈籠的抄手遊廊,後是穿堂,穿堂中放著一個檀木架子,上擺著一塊大理石插屏。
轉過插屏,有幾個小廳,廳後便是正房大院,雕梁畫棟。正房兩邊均是廂房,外擺著各色梅花瓷盆景。
台階上,坐著幾個穿著布襖子的丫頭在相互打趣,一見她來了,忙笑著迎了上來。
“小娘子到了,老夫人已經念叨很久了。”
有丫頭去打簾,一邊往裡回報道,“小娘子到了。”
蘇以言用手整理了一下發髻,抓住身上披風,踏進了屋內。
屋內正燒著炭火,伴著柏枝味送暖,她一進門便緩緩出了汗水,子星行了禮後緊著她脫了鬥篷。
一眼望去,站在坐著好多人。她隻一掃,便是看向了那個和她母親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女人,她愣了一下,見那人眼裡也險些掉出淚來。
有個丫頭攙著一個兩鬢斑白帶著福字抹額的老夫人向她迎來,她知這應該是許書南的外祖母。
丫頭已鋪好拜褥,蘇以言行跪拜禮,啞聲說:“外婆,外孫女來看您了。”
老夫人將她帶起來,摟在懷裡,哭道:“你這孩子,路上可還好,讓外婆看看,有沒有傷著哪兒?”
她急急搖頭,又擺手道,憨態可掬的模樣將老夫人逗得又哭又笑,“孫女運勢極好,並沒有傷著。”
隻她見老夫人落淚,想起了已被抄了的謝家外祖母,忍不住也掉下淚來。
旁的人好容易將她們勸住,老夫人上下打量她,見她雖穿著不好,但一絲頭發都不少的模樣,這才放心下來,由著旁的丫頭給她擦眼淚,才一一指人讓她認。
“這靠前的是你大外姑,你大外姑和你娘是閨中密友。中間的便是你二外姑,尾上那個是你三外姑。左邊的是你大表哥的媳婦王氏,右邊的是你三表哥的媳婦林氏。”
蘇以言一一拜見過,隻見,有兩個穿著毛皮襖子的小娘子,那兩人還在她沒瞧過來前便迎了上來。
她知這應該是雲府還未出閣的兩位小娘子。
一個臉色如玉,明眸皓齒,身材瘦削,溫柔神采。另一個身材麵如銀盤,色若皎月,略顯豐腴,顧盼神飛。
她見兩人向她福禮,便還禮,互相廝認後,才落座於老夫人身邊。
老夫人吩咐如月道:“去將先前燉好的熱湯再盛一碗來。”
她拍著蘇以言的手背嗔怪道:“你這小沒良心的,你母親走前,便是寫信來,想將你養在我膝下。你呢,卻硬是寫信推脫,不肯來,現在終於想起我這老東西了。”
她說完,心中又想起了她最疼愛早逝的女兒模樣,眼淚止不住地掉,旁的幾個媳婦都趕上來勸她,圍得團團轉。
雲介回了自己院子,使雲勝留院裡收拾,自換了一身衣衫,喚了個小廝掌燈,便高舉著傘向雲原書房而去。
父親常說,祖父這人,為官數十載,歸府後,不在寢室便在書房。
伯父已出門,想必是早已在書房商量好了對策。災民此事隻要處理及時,朝堂上便翻不出多少水花來。
他踏上長廊前,偶有遇見按部就班忙著掃雪的小廝,冷冽的寒意撲麵而來,凍得他提了提衣領子。
守門小廝不知去哪裡偷懶了,他本想叫人通報,一人不見,於是便自己踏了進去,隻聽見屋內七郎如冷雪般的聲音,他頓了頓,沒敲門。
雲鶴倒棄了平日裡惜字如金之習,說道:“聖人雲,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注:出自《孟子》的《儘心章句下》。
“民貴於社稷,前如江河,後似高山,江河圍運高山。何為江,何為河?古人曰,長江為江,黃河為河。長江之水清兮,黃河之水濁兮。又有俗語雲聖人降則河清,可至今時,河之水從不見清,是聖人未降?倒不是這聖人不至,隻是當今聖上雖為聖人,卻效仿文帝。而今聖人既是要用我們雲家這條江,也要用蕭家那條河。”
雲原甚是滿意,這未及冠的孫兒竟比他那已入官場多年的兩個兒子看得更加透徹,他老態龍鐘的臉上,滿意的露出笑意,“好,看得如此透徹。可知,若進官場,應如何應對?”
“孫兒請翁翁賜教。”
屋外偷懶的小廝打著嗬欠回來,隻見門口竟站著一個麵生的青年,他轉了轉眼珠子,心如擂鼓,大步上前行禮敲門喊:“相公,四郎君到了。”
雲原一聽另一個孫兒回來了,便是閉口不答如何破局,隻道:“鶴兒自思量,你翁翁我,還不會這麼快解珮。”
後才沉聲道:“介兒,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