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哥,把你剛開那啤酒給我倒一杯唄。”黑皮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把杯子舉起來。
“你要喝嗎?”
陳燼年掛了電話,先側過來問了林歲昭一句,見她搖了搖頭,才把整瓶啤酒都從桌麵上遞給了黑皮。
但林歲昭其實還怔愣在陳燼年剛剛順手替她開啤酒瓶蓋的舉動裡,隻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處於不對勁的狀態中,卻又說不出是怎麼樣的感覺——
隻覺得有點像,心動。
雖然已經是有過很多次的感覺。
對陳燼年來說,或許是因為注意力都在電話裡才會順手這樣做,確定她喝不喝啤酒,也隻是出於禮貌,用的是也是很簡單的句式和疏離的語氣。
但即使是陰差陽錯打開的,某種程度上也是她的東西,陳燼年這樣的舉動代表著完全的尊重。
就好像雖然他花邊新聞一大堆,但從來不會仗著會讓自己在戀愛裡得到更多便利的好條件——比如相貌或者家世,去主動招惹女生。
這是出於尊重,也為了避免讓人誤會成某種暗示。
可暗戀這種東西,對於被暗戀者來講,好像從來都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其實高中時候,林歲昭和陳燼年,是有過短暫的、更近的距離的。
林歲昭中考完才從蘇城轉學過來,連在京都的中考成績都沒有,就進了重點高中沐禮,林素馨出於愧疚,還直接想辦法把她插.進了最好的班。沐禮的傳統是高二開學兩周後再進行文理分科分班考試,也就是因為如此,她當時跟陳燼年其實做過一年多同班同學。
隻是他應該不知道這回事兒。
那個班是名副其實的“精英班”,班裡的學生都是根據中考成績錄取進來的。沐禮吸納了一部分國際學校的風格,在教學製度方麵算得上鬆散寬容,也提倡鼓勵學生全麵發展,但在應試教育環境下,還是變相設立了這樣一個重點班,並且給了最好的師資力量和最優的支持,班裡的學生也都被當做是在重點大學的苗子來培養。
京都向來是經濟中心,在教學上的競爭一直強烈,能夠在沐禮上這個班的,基本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除了家裡有資金條件支持,自身也能力超群。所以對於林歲昭這個成績單上除了班級姓名全白的“外來者”,沒人會想主動結交,也沒人關心她在蘇城的中考成績是否排在前麵。
麵對這種“忽視”,剛開始林歲昭其實也是努力過的,開學考後主動參與對答案,體育課上打排球或者羽毛球,她也會儘量找話題想和同組的人聊...
但漸漸的她才發現,這原本就不是隻靠努力就能做到的事,就像魚闖入水,即使魚不遊動,人們還是一眼就看出不同,試圖掩飾相當於自取其辱。
像成年人有自己的社交原則,高中儼然也是一個小社會,心照不宣有一套自成的交友指南。大家都有初中或者更早就認識的京都本地朋友,不會像她一樣茫然地想融入,想認識誰多半是出於某些品質上的吸引,比如性格,或者成績。
但她顯然兩者都不具備,如果性格裡的溫吞笨拙還能被勉強掩飾成沒心機和好脾氣,那張空白到隻剩下名字和班級的成績單,就成了最好的否認前者的攻擊性武器。
高中生顯然已經適應了某些社會法則,但他們還不會像部分成人那樣,因為一個人家裡擁有能夠在重點高中開後門的錢和權就忍耐討好。
隻需要一個月,就足夠林歲昭在這樣隱形的壓力裡妥協,足夠她一遍遍剖析自我後屈服於是自己格格不入,並為此找出數條理由——
大家吹水扯皮時會冒出來京腔,而她偶爾被抽起來讀課文時,還會因為在蘇城生活太久讀不清平翹舌音;大家都見怪不怪北方炎熱的夏,習慣了蘇城水汽茫茫的自己很容易在體育課中暑...
這樣的話,即使月考後成功考在了年段前五十還是交不到朋友,好像也沒那麼難接受了。
她適應孤獨的能力向來很好,抱著這樣的想法,很快就把自己沉在班級外緣,真正變成一尾入水的金魚,沉默又安靜地遊著,儘量不去想周圍的異樣——
原本是可以這樣的,原本就應該是這樣的。
直到一個月後,陳燼年的空降轉學。
同樣空白的成績單,生人勿近的冷淡,但他得到的,是完全不同的待遇。
大家對於他的出現並不會覺得不公平,相反,他周圍總是熱鬨的,人聲沸騰。課間她在座位上寫題,經常會聽見同桌小聲和前桌討論最後排的陳燼年,說他的家世,說他的相貌,說有多少人喜歡他...
聽說他家裡勢力很深,他是家裡的獨生子;聽說他原本讀的是國際高中,不知道為什麼才念了一個月就轉學來沐禮;聽說年級最漂亮的女生跟他當眾表過白,但被拒絕了...
是有過不平衡的,因為原本以為是同類,但是環顧四周後才發現,原來陰森森的魚缸裡,從來隻有自己一個人。懷著這樣的不堪的念頭,直到期中考後的開學典禮,陳燼年作為學生代表上台發言,林歲昭才知道,自己的不滿是多麼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