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日,書室上半天都是林歲昭負責值班,起床的時候才七點,唐薇薇還沒醒。她輕手輕腳洗漱完出門,直奔圖書館。
之前已經做過簡單的培訓,林歲昭工作的大致內容就是八點到達,坐在值班位上到十一點,中間需要理一次書,其他工作就是解決同學遇到的、自助機器解決不了的問題,比如圖書卡故障之類。
不過上述這些情況出現的概率不大,所以更多時候就是在那兒寫作業,倒還真像林歲昭當時和舍友推薦的那樣,類似不用占座的免費工位。
圖書館學習氛圍極好,除了翻書和寫字之外再無旁的聲音,林歲昭理完書回來就一直寫作業。她們班外教Lily女士嚴謹又嚴格,且格外注重課外拓展,布置的作業不僅多,還需要查詢各種論文數據,她花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才完成。
就這麼全神貫注撲在作業上,直到時間接近十一點才想起來中途休息,她起身繞出去,排隊接了杯熱水回來,開了蓋子放在麵前的台子上放涼。估摸著時間還夠,林歲昭又拿出個新的本子,在手機上翻找老師上次發的文件,準備再寫一篇聽抄。
收藏夾裡的東西有些多,她滑動著去翻找,早上忘了帶發繩,林歲昭隻隨手摸了支筆把長發盤起來,鬆鬆散散的,碎發散在耳邊,垂落下來擋住視線。
“咚咚。”有人扣響桌麵的悶聲。
林歲昭下意識趕緊抬頭,動作太急,碎發晃了眼睛,她伸手去理頭發,還沒看清前麵站的是誰。
對麵的人晃了晃手裡的東西:“圖書卡。”
因為在圖書館而刻意壓低音量的聲音,大提琴一樣低沉又悅耳,林歲昭重新抬頭,被麵前的人嚇了一跳,肩膀輕輕顫動。
對麵,陳燼年中指和食指夾著薄薄一張圖書館,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冷白膚色透出淡淡的青色血管,戴著手表的腕骨硬朗,再往上是一件黑色圓領衛衣,露出的喉結嶙峋,很休閒的打扮。
看見是她,陳燼年也愣了一下,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保溫杯裡敞著的熱水蒸汽嫋嫋,林歲昭強裝鎮定,把杯子從外緣高一點的台子上拿下來,裝作旋蓋子。她垂著頭,視線裡卻不可避免看到光滑木桌上陳燼年的影子,壓低了聲線小聲道:“麻煩稍等一下。”
她把工作台上的提示牌轉過去,露出“暫時休停”的標牌,從左邊走,推開擋著的小門繞出去,重新回到陳燼年的麵前:“跟我來吧。”
謹慎又挑不出錯的語氣措辭,很明顯透露出緊張的笑。
陳燼年突然覺得有些好玩——自己真有這麼可怕麼?
除了掛失補辦,所有關於圖書卡的問題都可以在每層樓的自助機器上解決,隻是為了保護學籍隱私,需要圖書管理員的指紋和監督。
這事兒林歲昭知道,陳燼年也知道。所以雖然是林歲昭說的“跟我來”,但因為步子本就不一和她的刻意落後,這會兒是陳燼年走在前麵。
陳燼年走的懶散,背脊微微往裡弓,很倦怠的樣子,但他肩寬腿長,明明是寬鬆得看不出什麼版型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卻還是顯眼的過分,反而透著股很明晰的氣質。
林歲昭按按手指上寫字留下的軟繭,不合時宜地想起宿舍樓底下那隻很喜歡在花壇上曬太陽的大橘貓。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腦海裡卻又都是昨晚陳燼年開瓶蓋的畫麵。
好在很快就到拐角處的自助機器。
林歲昭穩了穩心神,點進係統,因為是已經用了好幾年的機器,加載速度有些慢。
右邊是一整麵的落地窗,雖然這時候沒有陽光直射進來,但屏幕還是反光。
陳燼年昨晚刷了大夜,今早又一直看電腦,眼睛本來就酸澀,受不了這麼強的光,抬步走到右邊,側身,微微倚在牆上。
一大片陰影籠罩下來,林歲昭努力壓了壓淩亂的呼吸,讓自己臉色儘量變得自然:“是借不了書還是用不了電腦?”
“出不了門。”
京大學生卡和校園卡功能不一致,林歲昭下意識慣性思維,想的是出校門不該用圖書卡,這會兒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轉頭疑惑道:“啊?”
陳燼年重新解釋了一遍:“出門刷卡顯示學籍信息不正確。”
陳燼年說話時候總是會直視彆人的眼睛,這在心理學上是極其自信的表現。
但此時此刻,對於僅僅隻是站在他對麵就足夠無所適從的林歲昭來說,這完全就是害她更緊張的催化劑。
一環扣一環,她又因為自己的緊張而懊惱,下意識擔心這樣會增添彆人的負擔。
恰好頁麵加載出來,林歲昭趕緊低頭裝成專注的樣子,指了指感應區,有些局促:“您把圖書卡放在這兒就行。”
陳燼年把圖書卡放下去,這樣近的距離,林歲昭甚至能看清他冷白手背上透出的淡淡青筋,骨骼感很強,把好看和硬氣結合得恰到好處。
林歲昭點了一下屏幕,正準備又開口讓陳燼年按指紋,卻聽見右邊的人開口。
“華黎在背後說我壞話了?”
圖書館隔音效果好,關上門幾乎聽不到外邊的聲音,這會兒在走廊上溫書的人不少。
陳燼年沒刻意壓低音量,問的也特坦蕩,林歲昭這才發現他聲音裡帶著淡淡的鼻音。
他語氣還是一貫的淡,林歲昭抬頭,看到他微微挑眉,直覺他並沒有生氣。
所以她隻是大著膽子,也對上他的眼睛,表達自己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