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娭毑的遺物裡並沒有什麼太重要的內容,那幾封信主要是她跟粵娭毑的一些往來,例如哪一日共同約了進城玩、哪一日約了一同去看農博會,又或者哪一日兩人一同去哪個廟裡給觀音菩薩燒了紙錢。
信一共二十三封,全部都是兩人的交談。
農村老人用手機用得並不算太靈光,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以前通訊設備出來之前用信往來習慣了,後來也就常常靠信件往來了。
兩個人都寫得一手好字,每次傳信都頗有儀式感,用黃色的牛皮信封裝好,上麵寫下落款,以前方之翠還替老娭毑傳過一封,隻是看日期並不在這裡頭。
可這除了表明兩人關係極好是一輩子的好姐妹外,對方淮曳和方之翠來說並沒有什麼切實的意義也看不出什麼東西。
剩下的便是五張照片。
每年都有來村裡免費拍照的年輕人,許多農村老人會前去。
一塊紅色的幕布做背景,前麵一張小板凳,端端正正的坐好,就是一張板正的照片。
這些照片大多會成為村裡老人葬禮上的遺照。
老娭毑拍過不少張,她就和平日裡的最常見的老人一般,喜歡□□小便宜,哪裡有熱鬨往哪裡鑽,雖然對死亡有畏懼,但也能笑著麵對,還能給自己準備棺材和骨灰盒。
五張照片裡有三張是老娭毑這幾年每年拍下的照片,全部是紅色幕布背景。剩下的兩張是她二十來歲時的照片,穿著一件樸素的褂子,剪著及耳的短發,麵對鏡頭笑吟吟的,臉上還有點兒嬰兒肥。
這剩下的兩張照片顯然是連貫的動作,一張站著一張坐著,青澀極了。
那盒光碟機裡放的《還珠格格》顯然也符合一個老人愛看的熱鬨片子的特征,實在探究不出來什麼東西。
這說明方淮曳還和粵娭毑約了明天去老娭毑房裡看看是正確的。
單看遺物看不出什麼,或許還得去瞧瞧老娭毑本人平日裡的生活軌跡。
方淮曳對此感到有些憂慮,如果明天老娭毑的房裡也找不到要找的東西,那她們就相當於失去了線索。
兩人下午把車還給了隔壁的方花,座駕又重新換成了老頭樂。
不過老頭樂也有老頭樂的好,想去的狹窄處隨時都可以去,農村裡要探路的地方不少。
湖南隨處可見的山,哪怕是老娭毑家後都有一片茂密的竹林,喪禮上的流水席麵裡的筍大多都是四五月份的時候在山上摘下來的,現在裡頭隻有成熟的竹子聳立。
方淮曳站在道場裡回看過竹林,大概受到了心態影響,無數詩歌吟詠的清風朗月她半點沒感受到,隻覺得這矮山上的竹嶙峋崢嶸。
老頭樂開在鄉間小道上,方淮曳躺在副駕駛上心裡有點燥。
道場那邊是沒什麼事了,她和方之翠決定再試試自己能活動的範圍在哪裡。
昨晚上無法呼吸的痛苦幾乎成了方淮曳的心理陰影,但是她現在也不能太過露怯,總要一步步試出來才行。
方之翠臉上帶了副寬大的墨鏡,幾乎遮蓋住了她半張臉,隻剩下殷紅的唇,見方淮曳太緊張了,她活躍起氣氛來,“你知道我小時候是怎麼活的嗎?”
“什麼?”方淮曳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小時候雖然沒有親生父母,但是從小被喆姨抱回去養,吃的是百家飯,小時候的小孩兒聽家裡話以訛傳訛,說喆姨是個辦喪事的不吉利,我跟著她是個小不吉利,那時候我才五六歲吧。”
熟悉的小可憐開頭,方淮曳平常小說看的不少,立馬聯想到方之翠可能會受的欺負,忍不住蹙了蹙眉,卻還是捧場的問道:“後來呢?”
誰知方之翠輕笑一聲,“後來我特生氣,在那群小孩裡麵有個孩子王是個小胖子,仗著自己身強體壯特彆囂張,我四十斤他六十斤,我上去就把他按到在地上,打得他哭爹喊媽,非讓他把罵我的話在自己身上罵一遍才算完。”
“不過後來那群小孩哭著跑回家,他們的家長通通跑來找喆姨的麻煩讓她教訓我。”
方淮曳聽得好奇:“然後呢?”
“喆姨護短,表麵上狠狠罵了我一頓還打了我屁股板,實際上是堵住了所有人的話頭,她都教訓我了,大家都是小孩,那些人還能較真嗎?悻悻走了。”
“但是我不是個很喜歡吃虧的,我把那小胖子一頓打,他痛失孩子王的頭銜,我成了新的孩子王。我跟著喆姨走了很多場喪事,他們不懂的,我背得滾瓜爛熟,我教他們孝子送親,他們回家之後表演給父母瞧,都被狠狠揍了一頓,家裡麵雞飛狗跳。這一次沒人來找麻煩,隻再不讓他們的小孩和我玩。但喆姨卻是真生氣了,把我吊起來狠狠抽了一頓,嚇得我往山裡跑又被她揪回來罵了半天。”
“打小孩是不好的,”方淮曳托著下巴,“你犯的也不是什麼大事,為什麼要打你?”
“因為她怕我損功德會折壽,”方之翠笑笑,“做她們這一行的忌諱很多,給活人送終是件陰損的事,凡生死都是大事,那群小孩懵懵懂懂不明不白,她怕未來這件事要記我頭上,急得要死。”
“你們研究生學科學,但她一輩子和神神鬼鬼打交道,很信這些。”
“那你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