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第三天,人來齊了,要準備大半特辦了。
一般農村的葬禮沒這麼久,但老娭毑家有錢又想顯得排場大些,天南海北散落的親友都要請回家,前兩天都隻是預熱,真正的開始還得從第三天開始算。
方淮曳和方之翠去了個大早,就是怕待會兒人多起來自己要做的事就來不及了。
粵娭毑昨晚陪著方玉幾個孝子孝女挨家挨戶上門叩謝,今天早上又起了個大早,精力不可以說不充沛。
方知甜昨天被送回樓上之後沒再鬨出什麼幺蛾子,整個人都顯得非常正常,又成了過去那個聽話懂事的小姑娘,這也是讓方玉能騰出手來把這些事做完的原因。
鄰居家去叩謝本來應該是昨天前天就要做的事,規矩不能亂,時間上錯過了也不能乾脆不做這件事了。
方淮曳挑了個空隙又找到了粵娭毑,把她們昨天約定的事情一說。
粵娭毑騰不出手,過世人的舊堂倒沒有遺物那麼重要,她把鑰匙乾脆給了方淮曳,並且叮囑不要把裡麵的布置弄亂。
方淮曳直接說自己對規矩不懂,拉方之翠一起上去,粵娭毑點點頭,同意了這件事,並且臉上的表情顯然還更放心了些。
不過等方淮曳走出去兩步之後她又提醒道:“讓翠伢彆忘了把包封和對聯寫完,過幾天要用,還有百多個沒動筆。要是出殯前一天拿不出來就要出事了。”
方淮曳做完被方之翠惡補了一下習俗都有哪些,這次也沒露出迷惑的神情,隻點點頭,“行,到時候我陪她一塊兒寫。我也練過顏楷的,寫得不賴。”
粵娭毑不知道想起什麼,突然笑了笑,“你媽、我應該叫小姨,在家族群裡發過你書法拿獎的照片,我看過,寫得確實好。”
方淮曳聞言一頓,想起來她媽媽是個招搖大氣的性格,拿她當掌心的寶貝,稍微有點小成績都要和人炫耀一下,在老家的家族群裡炫耀實在太正常了,她都快習慣了。因此也隻是稍微頓了頓便如常說:“哎喲,我媽就是有點兒誇張,這弄得我多不好意思啊。”
說罷她和粵娭毑道了彆,在正堂的偏房裡頭找到了正在寫包封的方之翠,拿著鑰匙在她麵前晃了晃,“拿到了,走吧。”
外頭的爆竹聲就沒停過,連帶屋子裡的煙也沒散過,幸好頭頂的日頭大,太陽漏出來的陽光灑進屋子裡,才讓裡頭不至於烏煙瘴氣。
方之翠在裡麵坐了會兒就習慣了,她握狼毫的手穩得很,等最後一筆寫完才把手裡的包封放下,她下意識抬手揮了揮自己眼前的煙,卻也是無用功。
“行,那我們上樓吧。”
老娭毑去世之前人還哪哪兒都精神,樓上樓下她都有一間房,但她老人家就喜歡睡樓上的,去世的時候也是躺在樓上的屋子裡,所以樓下的房間就成了道場的倉庫,也就是昨天放遺物的地方。
這棟房子的樓上不像方之翠的小平房,不是陽台而是正正經經的房間和大落地窗。
裡麵大米撒了滿地,東南西北中都是,讓人幾乎有些不知道落腳到哪裡。與外麵的煙熏火燎不同,這裡麵隻有淡淡的檀香味,梳妝台上同樣擺著黑白遺照,前頭放了個小鼎,鼎上插了三根香隻剩下了個玫紅色的棍棍。
方之翠在旁邊重新放了三炷香燃上,鞠了三下,這才對方淮曳說:“我們找找東西吧。找和神像有關的東西。”
“地上的米撒的東南西北中,代表健康、財運、官聲、平安,儘量不要踩到。”
方淮曳點點頭,掃視了一圈這間房。
房間不大不小,主體就是一張床,兩個大衣櫃,還有一個靠窗的梳妝台。
老人家都喜歡囤積東西,彆的她收藏的東西做了個大櫃子貼在梳妝台對麵,櫃子大玻璃夾層裡頭夾著九十年代的香港女明星海報。
粵娭毑敢讓她們上樓,那裡頭值錢的東西必然已經拿乾淨了也不懼怕兩人搜索。
方淮曳站在這收藏東西的大櫃子前,用鑰匙打開了櫃門。
裡頭並沒有太多東西,幾摞照片、一個針線盒、一箱郵票,剩下的零零散散,唯一值得人側目的隻有擺在最上麵的一座菩薩像,純白色,是石膏的質地,像是在哪個景區花二十塊買的,方淮曳家過去也有一個,就是她媽和她去某個景點買的紀念品,討價還價之後從一百二壓到了二十,攤主“忍痛”賣的。
方淮曳捧著菩薩像剛一扭頭,卻在窗外乍然見到了一顆倒掛的頭,怒目圓睜,塗著深紫深紅和深白色的顏料,正麵直視著屋子裡。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手一抖,菩薩像摔到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
方淮曳頓時冷汗都出來了。
聽到動靜的方之翠連忙回頭,“怎麼了?”
方淮曳深吸一口氣,抬手指了指窗戶外。
方之翠這才回頭去看,她略微蹙眉,走過去打開窗戶,一把將外頭的那顆頭拽了進來,仔細一看,竟然是稻草做的腦袋,上麵帶著一張麵具。
她把東西遞給方淮曳看,解釋:“是儺戲麵具。”
方淮曳眨了眨眼,沒說話,隻垂眸看地上摔碎的菩薩像。
“觀音菩薩普度眾生,寬容忍讓,不會計較你的無心之失。”方之翠蹲身,一塊一塊把地上的石膏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