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曳從喆姨家離開時心底的鬱悶達到頂峰。
任何一件事涉及神神鬼鬼時便會變得複雜且難以琢磨,而假如這神神鬼鬼的還與遠古神話人物扯上關係,那隻能代表尤其複雜,甚至可能無跡可尋。
她在此之前隻聽說過嫫母的名號,可是從未認識過,喆姨把這人的告知她,她哪怕想去了解,在相關文獻裡也很少能找到,曆史上關於她的描述大差不差,要尋覓專門研究她的論文都有難度。
現如今她對嫫母的了解也隻有出身於中原之南的苗族部落,實際上也就是湖南西部到雲貴川渝一帶,傳聞她貌醜,是曆史上第一位發現鏡子的人。
其餘的更多便良莠不齊,大多是野史和傳聞,看上去非常離譜。
但是這件事急不得,方淮曳沒帶電腦也沒帶平板,最近的網吧離這裡都有二三十裡路要走國道上去,而且她在這裡連不上校園網,也進不了學校內網的文庫。
她的大學在漢語研究方麵數一數二,曆史等方麵也稱得上厲害,學校的內網檢索文獻顯然比她上不同的網站找更靠譜。有關儺戲、嫫母相方氏還有與儺戲相關的祭祀發展史她都拜托師姐去找了,這幾天師姐忙著幫導師代課,起碼也要一兩天才能給她答複。
不了解嫫母還不是當前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她們並不知曉老娭毑究竟要做什麼。
這種逆轉神性設陣的法門聽起來就有些令人內心不安,尤其方淮曳還落了血在嫫母像上,這並不是什麼好征兆。
老娭毑家的席麵依舊熱鬨,白日裡道場沒什麼大的活動,要入了夜才會有大些的場麵出現,不過這些大場麵也暫時用不到方淮曳,頂多讓她看個漂亮。
她和方之翠回來是因為答應了粵娭毑要陪方之翠把包封和挽聯寫完。
依舊是那間門前的窄房,外頭的煙霧好歹散了點兒,突兀的重金屬樂也沒再繼續,今天是屬於民樂的專場。
二胡嗩呐一響,震耳欲聾,但是起碼比重金屬樂好點兒,在方淮曳聽來也稍微好聽點,她實在想不通,人死了是件多肅穆頂峰事,哪怕被評為喜喪,也沒必要在葬禮上專門唱“死了都要愛”和“愛情買賣”吧?
在發現她經曆的一切都和老娭毑有關之前,她為老娭毑有幾分不平。
但在發現後,她自身難保,聽到這些樂曲隻會更加心煩意亂。
察覺到方淮曳有些走神,方之翠從她手裡接過最新寫的那份挽聯,轉而把包封遞給她。
方淮曳寫得一手好字,哪怕中間因為神思恍忽出了錯也能補救,基本看不出什麼問題,半個小時下來隻毀了三四張。但是寫挽聯的宣紙有限,再毀幾張又要上鎮采買,走賬房那頭去拿錢不太容易說不準還要被數落一陣,沒必要。
包封就不同了,寫個姓名住址年月日就行了,幾筆的事,不容易出錯,出錯了也能直接劃掉。
“方淮曳,”方之翠突然對她說,“人生在世,求錢、求情、求樂、求壽,能要的很多,但總歸越不過這四個。老娭毑看上去確實是衝著你來的。她逆轉嫫母像,辟邪變招邪,你說要招的是誰呢?”
方淮曳握筆的手一頓,筆尖出現了一個墨點,滴在了素白的包封上。
這是她不敢想的,卻被方之翠乾脆利落的挑明。
招邪招邪,顧名思義,招來邪崇。她現在身上發生的像有邪崇並且有跡可循的隻有兩件,第一件是方知甜中邪,第二件是她們從國道回來看到的那具吊在香樟樹上的屍體。
方知甜現在除了依舊有些陰測測的基本沒什麼彆的問題,況且現在方玉把她看管得很嚴,她們接近不了。
另一件就是香樟樹上的屍體。
穿著黑色的壽衣壽帽,沒有臉地吊在樹頂。
可這兩樣,和老娭毑想求的有什麼關係?
方淮曳隻覺得頭痛欲裂,完全想不通。
方之翠已經沒有再看她,反倒低頭在宣紙上寫下了另一副挽聯——悲魂歸去,遺言永存。
方淮曳有些愣愣的看向這幅對聯,抿了抿唇,眼底變幻莫測,過了良久後才仿佛下了什麼決心一般,緩緩說:“方之翠,老娭毑死去之前留下了什麼遺言嗎?”
“我不知道,”方之翠回答:“她死的時候我還在城裡,聽說隻有方玉和粵娭毑兩個在床邊。屋子外頭有人,但是也不一定聽得清裡麵在說什麼。”
“我們去弄清楚,”方淮曳握緊了筆,“假設她真的在利用我招邪,那肯定是我身上的什麼東西是她想要的,讓她連死都要設下環環相扣的陷阱把我引過來。方知甜在我來的第一天就有問題了,那說不定她要做的事在我剛剛下了國道,進了村子裡就已經開始了。我不信執念這麼深的事,在她死之前一丁半點都沒有透露。”
“還有,”她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今天晚上,陪我再去一次香樟樹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