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任何一個普通人聽到,都會有所反應。但你在她開始介紹自己時隻是微笑,一點額外的情緒都沒有暴露出來。
你動了動嘴唇,避開了女孩的視線:【嗯,我很久以前就聽說過你。】
很久很久,久到你都快要忘記了自己原來存在的地方,和這個世界的真實。
但你無法告訴任何一個人,這世界隻是一個虛構的遊戲。從遇到克裡普斯老爺開始,你就發現自己不忍心揭露這個殘酷的真相。而越長大後,你的違和感也越深,懷疑自己是否真實存在,懷疑上輩子的記憶是否隻是做了個離譜的預知夢。
從小到大在提瓦特世界長大,你感受到的真實太多了。但感受越深,你就越剝離。那是一種永遠也無法與這個世界的人真正共情的割裂感。
“你不用擔心,魔物隻是最近猖獗了點。”
七七慢慢跟你說著:“新年,快到。魔物多。”
這種舉國歡慶的佳節,蟄伏在黑暗中的魔神殘渣蠢蠢欲動。海燈節尚有兩月才到,但魔物們現在就開始多起來了。
“魈上仙說,自從旅行者到璃月,魔物好像,變多了。”
“不過旅行者很厲害。”
七七磨著碗裡的草藥:“白術先生說,他救了璃月。”
看來旅行者過完海燈節,就要去稻妻了吧。
罩著一層外衣,你有些恍惚地想,時間居然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嗎?
瑟瑟的秋風從窗口吹進,你眨了下濃密的眼睫。
這漫長的夏天,居然已經結束了嗎?
見你的視線落到手中寫字的白紙,七七沒有起伏地“哎呀”了一聲:“白術先生說了你醒來後要告訴他……”
女孩急匆匆地跑開了。
安靜的房屋內,你環視了一圈周圍的景象。這是個被收拾地精致完美的草藥房,房間不大,不遠處有一張桌子,你猜測這並不是“病房”,而是一個人學習習作累了時就寢的睡榻。
靠著牆壁,你半闔上眼睫,緩慢地放下呼吸。
你靠著的牆麵旁邊就是一扇半開著的窗戶,微風攜帶落葉與陽光吹進來,徐徐停在你的身上、被子上、地上。
秋日暖陽懶懶曬進,卻將你的側臉照出脆弱透明的弧線,好像一碰就要碎了。
空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派蒙正嘰嘰喳喳地抱怨為什麼草藥如此難尋,還要各種找線索,突然就被空捂住了嘴巴。
“有人在睡覺。”
似乎是感應到旁人的靠近,你倏然睜開雙瞳。
你聽見世界振動的弦聲。
你緩緩抬起腦袋,對靠近你的金發少年露出了笑容。
“你好。”金發少年說:“我是旅行者空,想問一下有關草藥的事情。”
秋日的風將你的腦袋吹醒,你感受到一種強大的、劇烈的撕扯感從喉嚨口炸開。
“你好,我叫希靈。”
你的嘴自己動了起來,你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暖陽照在空精致的麵容上,他的金發像一道刺目的光紮入你的胸口。
你藏在被子裡的手死死摳著指甲,原本因捏著酒桶而受傷的口子再度崩裂開,疼痛卻無法阻止身體的下意識回答:
“我是蒙德人,不知道什麼草藥。”
“蒙德?為什麼來了璃月?”
“因為我的母親……”
喉嚨在吐著血,咕嘟咕嘟地冒著血泡,極度撕裂的疼痛讓你眼睛紅了。
你甚至無法控製自己的表情,露出懷念的哀傷:“她是稻妻人,前不久去世了。我想帶著母親的那份思念去稻妻看看,聽說璃月有船隊可以去。”
“是這樣啊。”空若有所思地點頭,替你攏了攏杯子,沒看見你額角淌下的冷汗:“如果有什麼困難,可以來找我幫忙。”
“謝謝你。”
不知旅行者離開了多久,你從床上跌下來,捂著自己的嗓子,嘔出一大塊鮮血。
“咯……咯……”嘶啞難聽的聲音伴隨血跡落地,你渾身發抖,恐懼的眼淚從眼裡混著血流了滿麵。
你大口大口呼吸,湧進肺部的卻隻有一點點。如乾涸要死的魚,喉嚨裡發出破敗風箱的難聽的聲音。
你所有的苦痛竟然隻是為了在此刻遇到旅行者,向他引出前往稻妻的楔子!
無數落葉忽然順著一陣大風湧進窗戶,落到你的肩膀上,幾乎要用陰影將你填埋。你捂著嗓子,好像被嵌入了無數冰冷尖銳的魚鱗,從喉嚨開始割著你,割破你的皮膚,割開你的血肉,將你一層又一層暴露在蹣跚的真相之中,鮮血淋漓。
無形的“真相”伸出了它的手,扼住你的脖子,以不可抵抗的勢力讓你說出了那段話。你甚至連抵抗都無法做到。
弦鳴嘶叫般,你喊著、哭著。
“哈……哈……”
你癱倒在地,眼前光影斑斕閃爍,又是哭、又是笑。
你像瘋了一樣,躺在地上。滿地都是你的血,你的臉上,脖子上,身體上。
“古籍上說的草藥我這裡有。鐘離先生,你還真是博學啊,連這個都懂。”
“最近閒來看的醫書多了,有些好奇而已。”
“等我先看看她的傷就把藥給你。對了,降魔大聖,你要跟她說說話嗎?”
“不用。”魈接道:“剛才旅行者從一個商販那裡買了稻妻的小食,托我送來而已。”
白術帶著鐘離、魈進來的時候,著實被嚇了一大跳。
你好像渾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透明到白皙的麵容上,一雙眼睛睜著,無神地落著淚。
白術飛一般將你搬到了床榻上,震驚地睜大眼睛。他迅速又熟練地檢查了一遍,發現沒有任何外傷。
那這血……是你吐出來的?
魈擰眉,沒想到會看到這副景象。他抱手站在門邊,盯著你無神的雙眼。
你沒有什麼表情,看到有人後張了張嘴。
呼吸突然又急促起來,你卻還要捂著嗓子說話。撕裂的沙啞聲讓白術去掰你的手。
“彆說話!你現在的聲帶根本就不行!”
“你想變成一個啞巴嗎?!”
地麵上和你白裙上的血跡實在赫人,鐘離蹙著眉走到床邊。
“這是怎麼了?”
男人站在窗口淌下的陽光下,低眉垂眼看你。
白術用了急救的方法讓你的過度呼吸緩和下來。
“……”
寂靜的室內傳響落葉簌簌的沙沙聲,白術耳朵一動,沒聽清。
但耳力極強的鐘離和魈聽見了。
你沙啞著聲音,很輕很輕地說:“幫幫我吧。”
“我害怕……”
你蜷縮在床上,情況實在不對。鐘離伸手,溫熱光滑的手背落到你的額頭上。
你抬頭,滿是淚水的眸子撞上鐘離溫憫的視線。
那目光中不喜不悲,極為淺淡,卻沉穩。仿佛任何都無法驚動到他眼底的棕金流光,鐘離整個人籠罩著寧靜的氣息。
世間萬物都無法撼動的平靜。
他望向你的那雙眼睛如佛陀睥世,眼中流露的溫憫,澆起你心中一片苦楚。
你的睫毛極淺地顫動了一下。
“旅行者……”
你吐出幾個音節,鐘離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出現了風吹草動的痕跡。
你握著他的手,低低啜泣著,像抓住唯一的稻草。
“神……”
你氣音微弱。
“你不是神明嗎……什麼都能做到……是嗎?……”
魈快步走到了床邊,鐘離垂下雙目看你。
他淡淡地抬起手背在你額頭上一蹭,你便睡了過去。
滿屋隻剩落葉的吵鬨。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