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憨真活該。
第四天,天沒亮就醒過來,他把水缸挑滿水,喂了雞,又去給公子做早飯。
早飯的材料是昨天大嬸給的,精細的小米,還加了些紅糖。
伏憨憨戰戰兢兢地立在一邊,看公子輕輕放下碗勺。
豔竹瞥了他一眼,又問:“還熱嗎?”
伏憨憨連忙搖頭。
豔竹悠悠道:“撒謊就滾出去。”
伏憨憨連忙抬手:“不熱了,真不熱了,不信,公子摸摸?”
他像條大狗一樣,低下脖子,把腦袋強塞進豔竹的掌心裡。
豔竹不摸,他還一副焦急的神情,更努力地想讓豔竹的手放在他頭上,摸摸他。
“哈哈,”豔竹輕笑了一聲,揉了揉伏憨憨的腦袋,又嫌他頭毛粗糲剌手,收回手來道,“你再說兩句試試?說說昨天做了什麼?”
伏憨憨回憶道:“砍柴,劈柴,去村子裡。大嬸說可以用銅板換小米,我用七文錢換了一鬥黃米。”
公子又笑了。
伏憨憨不明所以,問道:“公子在笑什麼?”
豔竹刮了他一眼,眼角上挑的。
豔竹道:“笑小結巴不結巴了,不行嗎?”
伏憨憨一愣。
豔竹好整以暇道:“去,洗乾淨,今晚上榻。”
伏憨憨從來沒如此高興過。
小屋裡隻有一張榻。
從前爺爺還在時,伏憨憨年紀小,所以伏憨憨和爺爺一起睡在這張榻上。
後來爺爺沒了,伏憨憨就自己睡榻。
現在公子來,公子瘦,公子睡在榻上,榻也還夠兩個人睡,於是伏憨憨就跟公子一起睡在榻上。
從公子第一天來,他們就是一起睡的。
伏憨憨沒想過自己要睡在榻以外的地方,公子也沒說不允許伏憨憨和他一起睡。
可自打從身子發燙開始,三個大夜,伏憨憨睡過雞棚,睡過廚房,睡過茅草堆,就是沒睡過榻。
因為公子嫌他熱,叫他滾,不讓他睡榻了。
現在好了,憨憨不熱了,憨憨又能繼續和公子一起睡。
於是伏憨憨去河裡,把自己狠狠地搓了一遍,他從來沒有搓得那麼乾淨過。
他換上自己第三新的一套衣服,因為最新的那套在公子身上,而第二新的要留著給公子替換。
上了榻,公子跟他說:“衣服脫了,我探探你的心脈。”
伏憨憨拉開衣襟,豔竹就把手心落在伏憨憨的胸口上。
伏憨憨呼吸沉穩,胸口上下起伏,豔竹垂眸屏息,慢慢探查。
屋子裡靜悄悄的,伏憨憨好奇問:“公子也引氣入體了嗎?”
豔竹道:“沒,我沒有靈根,但有內力。”
伏憨憨問道:“靈根是什麼?”
豔竹道:“就是你第一道靈氣入體時,吸納靈氣的那根經脈。按你的體悟,應該就是最燙的那根。”
豔竹道:“無靈根者,內力修行一生,也隻能止步於身強體健、武藝高強,而有靈根者,才能真正溝通天地,化天地靈氣為己用,施展法訣,呼風喚雨,禦劍升仙。”
“經脈,唔,可我最燙的是這根啊。”伏憨憨歪了歪腦袋,把身體挪了挪,拉著豔竹的手往下。
“你!”當豔竹掌心觸碰到炙熱的某樣時,他嚇得額頭青筋一跳,連忙把手縮回來。
“什麼?”伏憨憨不解地看向公子,急切道“真的是!不騙人。”
豔竹氣喘,惡狠狠地咬牙道:“……要不是你是個傻子!”
要不是伏憨憨真的傻,他都要以為這人是故意為之的了。
“公子的手冰冰的,很舒服。”伏憨憨卻渾然未覺道。
“閉嘴!”豔竹難得氣急敗壞了一遭。
今晚伏憨憨又被踢下榻了。
憨憨覺得是因為自己問題沒答對。公子讓他找靈根,就是最燙的那根經脈。可是憨憨找錯了,惹得公子又生氣了。
公子真的太容易生氣了。憨憨想,下次他一定要把問題答對。
·
豔竹是因為偷了一本絕密的功法,才被仇家追殺了的。
那本功法,據說是仙人得道後,傳給其後人的心得。
修煉此功法者,能從煉氣期一路走到金丹境界。
此等秘籍,就連上界的修士們都垂涎不已,在凡人界更是掀起了軒然大波。
豔竹一路奔亡,將功法的內容背全後,又偽造假的功法紙本,並將偽造的秘籍拋在路上,留給仇家。
可那些仇家凶狠。
即便已經從豔竹手裡得到了被盜走的功法,仇家仍然糾纏不止,一路追殺而來,還給他下了絕命之毒,就是想將豔竹滅口。
而豔竹自己,也在逃亡的路上,開始嘗試修煉功法上的內容。
然而,他遺憾地發現,自己沒有靈根。
沒有靈根,就意味永生都是凡人,永生無法築基,無法進入上界。
哦,當然,對豔竹而言,還有另一種去上界的法子。
那就是走其他人當爐|鼎的老路,等著被凡人界的世家養大,再送去上界,給那些所謂的老祖采補精力。
豔竹不願。
與其先當十幾年以色|侍人的男|倌,再以鼎|爐之身被送到上界,做一頭待宰的羔羊,不如就此轟轟烈烈地死去。
是以他才千辛萬苦、費儘心機地盜走了卷雲樓的秘籍,又一路輾轉到此處。
身患奇毒墜崖時,豔竹本以為自己命要絕了。
可他偏偏就是被一個大傻子從懸崖底下撈了上來,又偏偏被一個似有藥王傳承的鄉野郎中救活了一半。
細數過往二十年,豔竹唯一所求,就是擺脫自己的爐|鼎之身。
曾經他以為,到金丹期重塑肉|身是擺脫爐|鼎身份一條出路,為此他必須先引氣修煉,成為一個修士。
可眼下,豔竹偷來了秘籍修煉,才發現,自己沒有資質、不能修仙。所有的希望一朝破滅。
好在,轉機來了。
豔竹試探了那個救他上來的傻子,發現伏憨憨有靈根。
他大可以借助伏憨憨的武力,去尋藥王穀,再從藥王穀那探探幫他擺脫爐|鼎之身的方法。
這就又是一條新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