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處,不祥黑咒依舊擠擠攘攘,卻又悄然變淡。
“哪兒來的小女娃,著實是不成個體統!”寧穹叫嚷的聲響才出,就被再次掀翻在地,死死壓製住。
他大小算個城主,多年摸爬滾打的經驗,也曾見過不少好手。這女娃娃周身靈氣翻湧,上來就目中無人踹城主,可見在家也是縱天縱地,想必非富即貴,是個人物。
如今出門在外,定然也暗中雇了一堆高階修士保護著。
寧穹憤憤咬牙,卻怎麼也起不來身,隻得躺好,先吃下這個暗虧。
元·法術受縛·隻能推推踩踩搞些物理攻擊·靈氣是劍尊才渡來用於蘇醒·窈,扭頭睹見寧穹躺地上不起來了,頓時如臨大敵。
不是吧,碰瓷!?
她當即拖著念安就往外溜!
哪有推一下就躺平的弱雞城主,碰瓷無疑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念安異常聽話,乖巧玩偶般被拽著上哪兒就去哪兒。隻是在踏出祠堂門檻之前,順手捏碎了寧穹的腿骨。
“啊!”驚叫聲震耳欲聾,元窈正待回首,忽被身後的念安反客為主,牽著手往外拉了兩下。
小小少年語氣難得的輕鬆雀躍,仿佛這句話說過成千上萬遍自然。“我們走吧。”
元窈下意識跟著走,望著眼前人的背影,有些怔怔。
自入禍境就蒙在腦海中的無形霧氣稍稍破開,出現刹那清明,小姑娘朱唇輕啟,“師...”
念安驟然停下腳步。
猝不及防,元窈撞到了他的後背,再回神時,迷霧聚攏,已然忘了方才想喚些什麼。
“怎麼啦?”她疑惑地扭轉視線,卻見不遠處的矮亭內,喬氏正坐在石桌旁,與桌子另一端的念一說些什麼。她的神色凝重,遠遠聽不太清,但聽語氣音調似是在教訓兒子。
“想聽聽看麼?”念安驀地笑了,也不等元窈的回答,牽著她大刺刺進了亭子。
矮亭玲瓏小巧,兩人站在喬氏母子近處,連呼吸都清晰可聞。
就這距離,加上元窈這個生麵孔,喬氏母子卻毫無反應。
元窈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她按住亂跳的心臟,急急拉著念安便往外麵走。可人走著,聲音卻如詛咒般自背後不住傳來。
“你這次也太莽撞了。”喬氏斥責著大兒子,語氣嚴肅卻又透著無奈與溺愛,“那葉家是好惹的?”
“幸虧家裡還有個老二能幫你墊墊背。再有下回,可找不到這麼好使的替罪羊了。”
“明日便是你的生辰了,母親為你準備了......”
元窈頓住腳步,轉身就要衝回亭子,卻被念安輕輕拉住。
“算了。”
“算了,阿窈。”
“我已經習慣了。”習慣了自己永遠是在深思熟慮、權衡利弊後,被拋棄的那一個。
少年的語氣平靜,目光望向元窈,好似望向世間最瑰麗的珍寶。可迎上小姑娘琉璃般通透的雙眸時,他又下意識撇過臉,小獸祈求般低語,“我們回家吧。”
家?
此言一出,兩方卻都有些愣然。
可他/她已經沒有家了。
-
兩人回到小院,天色尚早,便一同坐在木椅上閒聊(劃掉)互相刺探情報(√)。
生辰是個大日子。禍主一開心,說不定心結就淡了。心結一淡,禍植就弱,自然會現身找補。
“明天是你的生辰,有什麼喜歡的禮物麼?”元窈掏出儲物袋,袋口翻轉氣勢十足,“哐哐哐”倒出買完小綠蛙後僅剩的全部家當:一口大鍋、一個碗、一個勺。
十分寒酸,甚至都沒有筷子。
“劍尊和掌門送我的儲物袋呢!?”元窈大驚失色!
【打不開了。如今隻有您自己的袋子能打開,但也隻能倒出些沒用的玩意兒。】
貧窮如潮水吞噬著崩潰的小姑娘。元窈摸摸鼻尖,硬著頭皮熱情推薦,“你看,廚具三件套,乾飯嘎嘎妙。”
“考慮考慮?”她心一橫眼一閉,忍著羞恥,將家當往對麵一推,“給你!”
小少年以手抵唇,笑聲清潤,怎麼也止不住。
“你笑我。”豆丁大點兒的姑娘鼓起腮幫子,氣呼呼的模樣倒顯得臉頰愈發粉嫩。
念安眉眼愈彎,眸色漸深,抬手揉揉她的頭頂,“不用禮物,如此這般陪著我便好。”
不行,一定得有!
元窈大手一揮,徹底無視對方言辭舉止間的親昵,氣勢磅礴,“咱窮鬼過節,講究的就是一個心誠。你等著!”
鵝黃衣裙的小奶團子“蹭”一聲躥下椅,搓搓下巴在院子中來回踱步。
須臾,團子噠噠噠跑回屋內,仰起燦若繁星的雙眸,笑逐顏開,聲音清甜得宛若初生荷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元窈大言不慚伸出手,“借我點米。”
記憶中鬨騰的小身影與此刻軟糯元氣的小姑娘重合。
她送過他親手製成的巨無霸竹編炸彈、泥土堆砌的仿真頭蓋骨、河裡撈來的七彩食人魚、不知從來拔來的奇醜無比歪脖喇叭花......
原來這麼多年,疑心是他、不堪也是他。阿窈依舊純粹赤誠,不曾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