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彆怪書靈,代為掌管您的軀體了。
“念安?”眼見少年扔下劍,久久無反應,元窈踏著血汙,輕聲細語,慢慢上前,“發生什麼了,他們想殺你麼?你如今在念一的身體裡是為了自保麼?若是他們先動的邪念,那便是自食惡果,不是你的錯。”
“你彆害怕。我們一起想辦法,收拾局麵。”
倚在牆角的少年突然抬起頭,眸光空洞,無悲無喜。
他是一隻披著羊皮的惡狼。
惡狼自知卑賤,一爪爪刨出深坑,試圖掩埋自己作為汙點的秘密過往。
刨著刨著,一顆鵝黃寶石掉在了他身旁。
無數個月夜,惡狼坐在秘密上,惴惴不安地蜷縮起身軀,不分日夜地捍衛著懷裡那過於耀眼的寶藏。
他強行將她留在身邊很久,很久。
“你的寶石好漂亮哇,我能看看麼?”很多討厭的羔羊湊上來。
“不能!”惡狼齜牙咧嘴地嗬退它們,將寶石往背後藏了又藏,“你看錯了。它不漂亮,一點兒也不。”
“我一點兒也不喜歡。”
我一點兒也不喜歡。
你不要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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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聽著元窈的諒解、寬慰與憐惜,念安本該狂喜、落淚、叩謝上蒼。
可惜他聽不見。
書靈萬分慶幸前一秒奪了操控權。
少城主嗤笑一聲,在元窈震驚的目光中,喚劍傾身直直刺向她的胸膛!
【宿主,快退!】係統大驚失色,飛速調動散落在空中的靈力,拽住元窈猛地後撤!
戰局又起。
少城主如有神助,力量陡然拔高。元窈等人儘皆沉下眸色。
這一次,明顯是玩真的了。
日光如潮水般退去。
落日餘暉照入深巷的刹那,少年踹開失去戰鬥力的兩位元嬰修士,欺身而上,再次舉劍釘入少女的心臟——
【宿主!】電閃火石間,靈光彙聚成盾牌,死死護在小姑娘的跟前!
兩股力量陡然相撞。不僅是他與她,更是禍主與入侵者、書靈與係統的正麵較量。
可惜元窈靈根受損、入侵者天生弱勢、書靈奪了天道的力量。
劍尖寸寸刺入盾牌,磋磨之聲,像極了利刃捅入皮肉的鈍響。
嘭!盾破,劍壓,距離心臟咫尺分毫!
遠方,龍吟三聲。
一道清潤銀光疾馳而來,驟然劈開碧霄衝散黑暗,斬裂下壓的利刃!
元窈眼疾手快,抓住喘息之機飛速後仰,伴著那道銀光迅速向上反攻,旋身三步,成功脫困。
少城主始料未及,擋住攻擊,持劍後撤,猝然吐出一口鮮血。
“錚!”磅礴靈力橫掃禍境,遊吟劍謹遵主意,徑直護在少女正前方。
局勢立轉。
【?】書靈目瞪口呆。
不是,這劍怎麼進來的!?
合著禍主的心境是個馬蜂窩,誰都能進來摻和一腳是吧!
劍身的柔柔靈氣包裹住元窈,替她拂去全身的疲倦與傷痕。元窈好奇抬手,敲了敲劍柄。
是真的。
哇塞,它是怎麼進來的?
遊吟劍歪了歪身子,親昵地貼貼元窈掌心。隻一下,便又很有自我管理意識地挺直劍柄,水平懸橫劍身,對準敵人。
少城主見狀沉下神色,正欲再次攻來。
“夠了。”
少年頓住腳步。
一瞬可以做很多事。比如遊吟破空、元窈反擊,還有念安奪回掌控權。
【靈主!切莫心軟,不殺後患無窮啊!】
“我說夠了。”
書靈憤憤咬牙,正欲故技重施。突然,書靈敏銳察覺到城外那黑暗虛無領域裡,一股浩然靈氣正包裹著什麼東西,疾速向禍境外拉扯而去!
書靈頓時心如擂鼓。
它回神望了望不遠處那柄隸屬劍尊的本命劍,以及劍後佇立於危牆之下,神情堅毅的少女。
局勢不妙,靈主還反水。
正所謂韜光養晦,趁著對麵係統初來乍到,沒那麼全知,還是先撤為上。
【靈主,禍境要開了。】
這倒是未曾料到的轉折,念安神情一頓。
【彆猶豫了,江問霽的劍都來了。要是下一秒他也蹦出來,靈主您就是想走也來不及了!這禍境是元窈自己進來的,她自然有辦法出去的,您先顧好自己吧!】
少年眸色漸深,起伏不定的胸膛愈漸平息。他扔下劍,最後望了一眼夕陽下那個曾陪伴他多年的軟糯小團子,轉身離去。
“等等,你要去哪裡呀?”元窈上前一步,急急詢問。
她的嗓音清甜,崔鳴塵終究沒有忍住。
他回了頭。
再看一眼,一眼就好。
歲昌年九月二十六日,誕辰,黃昏。
餘暉儘灑,幻化成短短的柔金墜在元窈眼尾,襯得她純真又嫵媚。
她的雙眸圓潤、清澈、透亮。
這個當年不曾出現在深巷的小姑娘,正溫溫婉婉地站在殘破汙濁的血泊上,毫不介懷地向著一隻遍體鱗傷、正欲倉惶脫逃的小獸招招手,彎彎眉眼笑道:“你還沒有拆禮物呢。”
這一刻,崔鳴塵想。
無論她的本意是不是要救贖他這個極不稱職又極度自私自利的前任師尊。
她都永遠,是他唯一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