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走麼 我走去哪(2 / 2)

酉宴淺笑一聲,驟然開口,“想好了?”

“嗯。”

少年持寒光長戟立於師尊身後,輕聲應答。

容悸單膝跪地,雙手奉上三叉戟。

月色皎潔,恰如與她初遇時倚石共眠的夜。

“弟子彼時年幼,弱狐一隻,蟻命一條。”

“而凶島夜涼。”

容悸眉眼低垂,尾音顫顫,元窈被紫煞棲風獸一爪穿心的畫麵第無數次重現在眼前。

“她的鮮血滾燙,溫軟掌心漸涼,望著我時眸光悲柔含歉。”

“她說,說好一起努力活下去。”

“以後,便隻剩下我一隻小狐狸了。”

少年眼眶一紅,跪拜在地。

“螻蟻渺渺,願逐微光。”

“師尊,弟子尋她多年。”

“弟子想留在她身邊。”

弟子,不要隻剩一隻小狐狸。

尊位上的男子歎息一聲。

良久,酉宴起身邁出大殿,經過容悸時,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為師明白。”

“這三叉戟既是當年為師送你的拜師禮——”

“便留著吧。”

容悸渾身微顫,雙膝跪地朝向酉宴離開的方向,舉臂交疊於額前,深深再拜。

“不肖弟子容悸,拜彆師尊。”

-

清冷薄光傾灑於寂靜的樹梢,磨著夜,沙沙作響。

容悸禦戟掠過粼粼湖麵,穿過颯颯竹林,起伏假山一晃間人影消散,化作珊瑚橙色的大狐狸,狂奔在月澤之下。

它穿過敞開的院門,一頭撞進泛著盞盞油燈亮色的小屋。

“呀!”姑娘坐在油燈旁等它,直被撞得身子一歪。

元窈穩住身形垂眸一笑,抬臂將狐狸抱個滿懷,語調軟軟,“我們瑚瑚回來啦。”

“嗯。”

狐狸撲在她懷裡,淚珠子啪嗒啪嗒掉,窩在楓紅的尾巴後麵不講話。

它終於可以睡一個安心的、溫暖的、真正的覺。

深夜,狐四仰八叉倒在軟綿綿的窩裡,呼呼大睡。

怪可愛的。

元窈趴在小窩旁,給酣睡的狐狸蓋上新織好的暖和小被子。

她眸色不舍,握握它的小圓爪,倚在窩邊久久無眠。

濃夜短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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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春和景明。

元窈著急忙慌,匆匆叫醒了容悸。

“哎呀睡過頭了!醒醒醒醒,快正午啦!”

小狐狸毛發亂飛,從被窩艱難爬起,圓爪揉眼,頗為不解,“正午怎麼啦?”

反正沒啥事兒,再睡會兒嘛。

元窈洗漱收拾的動作慢下來,歪頭疑惑道:“你不走麼?”

狐狸一瞬清醒,爪爪緊張地交疊握緊。

“走去哪?!”

一人一狐對視,眼底皆是震驚摻茫然。

“我可是太極宗上了戶口的狐狸!”狐狸叉著腰理直氣壯,“誰也彆想趕瑚瑚走!”

“不不不,我當然願意瑚瑚留在這裡。”

元窈熟練安撫,抿唇沉思,“隻是...你來這兒之前待的地方,你不回去了麼?”

她能感覺到,容悸是喜歡醉雲的。

狐狸一愣,收回叉腰的爪,慢慢窩回小被子,輕聲喃喃道:“不回去了。”

醉雲與太極兩宗相距遙遠。

拋開距離不談,醉雲弟子又如何能長久留在太極宗?

他本就是為了尋找元窈才拜入醉雲的。

等哪一日,狐狸再修煉出一條新的尾巴,就可以幻化出新的人形,變出新的身份留在太極。或者乾脆就當一輩子小狐狸好啦,也不錯的。

反正在哪都是修行,他想留在離元窈近一點的地方。

狐狸有些難過。

但它沒有發現自己在難過。

也不知道在對什麼感到難過。

元窈望著愣怔的容悸,袖間指尖微動。

下一秒,元窈喜上眉梢般邁步出門,邊走邊頷首。

“也行,以後咱就一起開開心心待在太極吧!對了,我去隔壁看看許無澈醒了沒,馬上回來!”

她利索踏入院中,三兩步翻牆而過,狀似不經意般小聲自言自語,“看這天色,三宗的人應該還沒走。”

“現在去,八成能趕上送行。”

嗒。

萬籟俱寂。

寶靴輕巧落地,元窈背對著牆靜靜站立。

身後院落,一陣掙紮跳躍的稀稀嗦嗦傳來。

良久,一團小身影飛竄而出,悄然離去。

“擱院裡站著乾啥,進來坐啊?”元窈一抬頭,許無澈正倚在屋門前歪頭望她。

“不了,”元窈展顏一笑,敏捷翻了回去,“我去瞧瞧我家小狐狸。”

許無澈茫然眨眨眼。

少頃,少年擼起袖子,進屋拿出量尺和大錘走到兩院的隔牆前,準備大乾一場。

他要在這兒開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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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宗門莊嚴浩瀚,兩側石柱古樸肅穆,高聳入雲。

如歸、摧山、醉雲諸位在此彙集,整裝待發,正與朔昀、執法長老、江問霽等人告彆。

“師尊,容師兄還沒來。”柯闖翹首以盼,四處舞著大錘尋找。

裘漏以手遮日,亦眺望遠方。

“醉雲人齊了。”酉宴淡淡回應,“你們師兄他不來了。”說完,酉掌門神色自如,繼續與另外幾位掌門臨彆寒暄。

柯闖和裘漏麵麵相覷。

兩名少年遙遙墜在隊伍尾後,一個靠在大錘旁等,一個坐在靈陣上等。

前方,竹林颯颯作響。

小狐狸飛身穿過院門,躍過假山,利索整理好衣領衣袖。

容悸持戟邁步,拍拍側臉露出艱難笑容,準備去作最後的告彆。

少年甫一抬頭——

元窈一襲冷月長裙,站在寬敞明亮的前路大道之上,溫柔安靜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