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
石錐精細敲出花紋,少年雕得飛快,玄深祭陣迅速蔓延,絢爛石紋一瞬盛放於整塊盤麵。從天際望去,完整的陣紋好似一隻盤踞蟄伏的巨龍,沉睡於祭台之上。
白袍輕晃,江問祭鬆開石錐,緩緩起身。
接下來,便隻需將鮮血抹在巨陣的兩處陣眼。
他邁步向石龍緊閉的兩隻眼走去。
聖子靈力純淨,最適合點陣。
江問祭抬指喚劍,鋒利的刃轉瞬割破掌心,鮮血汩汩湧出,重重砸落在盤龍的左眼之中。
嗡。
祭祀陣沉吟一聲,下陷三分。
石中盤龍威儀儘顯,緩緩睜開左眼。
血液一滴滴落下,隨著步伐又向右移去。少年捏緊掌心,血液即將潤濕龍的右眼——
突然,長鳴傳來,隱於夜色的另一把厲劍淩風而起,擦過少年身側,直直衝著後方石柱刺去!
江問祭聞聲回首,瞳孔微縮,猝然收回掌心。
龍骨劍動了。
暗金雷絲鍍滿劍身,江問祭毫不遲疑,立時追劍向後方石柱趕去。
隻見雕梁畫棟的柱麵之上鮮血四濺,龍骨劍正懸浮於空,劍尖四下搖動,憤怒地嗡嗡長鳴。
柱旁已是空無一影。
神劍有靈。
江問祭上前一步抓住龍骨的劍柄安撫,蹙起眉。
它對誰的敵意這麼大?
華光淺淺,龍骨劍立於散著薄光的石柱旁,九段劍身骨節分明,卻又渾然天成,融為一體。
此劍之妙,在於九段龍骨同粗同厚。
而一條龍的脊骨通常都是由粗至細,段段不同。
要想同粗同厚,隻能撬開九條龍的脊,取中間最堅韌的一截。
“九條龍?”原杳潤亮的杏眸再次浮現在他眼前。夜色寂靜,少年恍惚間,再次聽到了姑娘帶著疑惑的清柔嗓音,“不啊,這是一條龍的脊骨。”
融為一體的不止骨,還有骨的氣息。
這九條龍有著同一神魂。
江問祭輕抬指尖,緩緩探過掌心神劍。
她說得對。
這劍,確是一條龍的脊骨。
九。
龍族壽命悠長,少有子嗣夭亡,卻恰有九位夭亡的聖子。
銀靴踏入寂夜,江問祭轉身回到屬於他的湖邊小屋。
失血的蒼白指尖抓起那兩張金網——各由五根龍筋與四條龍筋編織而成,與龍骨劍統一氣息。
少年臉色一白,鬆開網,將原杳留下的神藥全數取出,堆鋪在屋內。
少頃,江問祭抬起深金的眸,對著懸空而立的龍骨神劍涼涼開口,命令道:“破開我的脊骨。”
破開我的脊骨。
讓我好好看看。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骨頭。
-
月宮。
後山青草軟軟茂茂,風一吹,拂過衣袖。
原杳趴在青草之上,抬指戳戳前方精致火紅的蛋。
指腹傳來暖意,原杳睜大杏眸好奇注視它,“主刑之神是什麼樣兒的?你快快破殼,叫我好好兒瞧瞧。”
連日來,她用神力溫養著這枚蛋,殼身已然愈漸脆薄,可透光亮。
蛋內,小不點歡喜抬起翅膀,印在她指尖輕觸的位置,正欲回答——
哢嚓。
殼裂了。
啊。
原杳縮回指尖。
勁兒太大把蛋戳裂啦!?
“對不起對不起!”小姑娘登時爬起身,“我再給你裝回去,你千萬彆噶彆噶啊啊啊啊啊!”
原杳手忙腳亂撿起碎殼,正要往蛋麵貼,方一抬眸,卻見一隻呆萌綿軟的小鳳凰已然破殼而出,穩穩趴在破口的蛋洞上。
原杳頓住動作。
小鳳凰望著她赤眸一亮,抬翅和原杳乖巧揮揮,忽地又打了個噴嚏,鳳火外泄,把自己的殼兒燒了個精光。
啪嗒一聲,小鳳凰掉進草裡。
原杳放緩呼吸,杏眸一點點亮起。
“哥哥!你快來!”她抱起迷糊的小鳳凰,歡呼著往山下奔去。
-
宿樾殿。
原杳遲疑地將案牘上的小鳳凰摟回懷裡,抬起它的翅膀左瞧右瞧,“什麼?這居然不是主刑之神麼?”
玉冠紫袍的男子收回神力,遺憾搖頭。
“我帶錯人了?”原杳倒退兩步,眸光迷茫地望向原刓,“怎麼辦,哥哥,要不我再下去一趟?”
“不必,”原刓揉揉她的腦袋,“你沒有帶錯。”
殿內,碧玉光潔平坦,漾起波紋。水波自玉麵傾瀉而出,一舉卷走原杳懷中的鳳凰。
小鳳凰懵了一瞬,溺水般被淹沒在水浪之中不住掙紮。
原杳看得心驚肉跳,上前就要將它搶回來。
轟!
隻見浪濤之內,鳳火以燎原猛勢迅速燃起!
幾息間,水波已化成一股股蒸騰的煙氣。
哇哦。
原杳驚詫眨眼。就在此時,新湧出的水波掐起濕漉漉的小鳳凰,一把扔回她懷裡。
“留下。”
水波擦過原杳的臂膀,緩緩縮回碧玉,漾出幾句不含情緒的話語:
“原杳,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接下來,隻需等待便可。”
大殿重歸寂靜,剩下兩人一鳳麵麵相覷。
那好吧。
原杳牽住鳳凰的小翅膀朝哥哥揮揮,轉身往殿外去,“小鳳凰,我們去挑宮殿,整個月宮全是空的,你想住哪兒就住哪兒!”
“好呀好呀。”小鳳凰扒拉著姑娘的胳膊,嗖地將自己烘乾,軟乎乎撒著嬌,“鳳凰也想要名字,你幫我取。”它窩在原杳懷裡左扭右扭,“取嘛取嘛現在就取。”
“行行行,”原杳摁住它的小翅膀,隨意思索,“當初你神魂離體,在林間滾呀滾,我可辛苦追了你好久呢。”
“就叫辛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