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頂猛攻之中，江問祭遙遙往那盤中石台望去。

他想在臨死之前最後再見她一麵。

不擇手段地見她一麵。

“都愣著乾嘛？”褚泯暗含怒意的雙眼掃過諸位長老，皺紋愈深，“殺了他。”

七位長老略作遲疑，少頃齊齊喚出武器，朝那羸弱重傷的少年攻去。

雷絲八方暴起，江問祭持劍禦敵，眸底深金搖搖欲墜。

“豎子，看你能撐多久！”族長大人暗罵一聲。

很快，他笑容凝滯，發現了異常。

這麼久過去了，他竟沒有一絲力量回歸的跡象。

褚泯猝然回首，朝那耀光大振的祭祀陣中央望去——那裡麵裝得不是他的鱗片！

少頃，灰鱗巨龍褪去人形刹時顯出龐大本體，直直朝著祭壇中央的石台撞去！

江問祭見狀呼吸一窒。

不要。

雷霆萬鈞登時割破夜幕，震徹雲霄，萬刃齊發，密如暴雨傾瀉砸落，裹挾著疾風直直自天際劈砍而來，呼吸間將攔路礙事的長老們儘數劈倒。

龍吟一聲！

暗金長龍飛身而起，化作世間最淩厲的一道閃電衝近石台，以身為盾，死死將捍衛住陣中石台！

灰龍大怒，揚爪而起，死死勾住金龍的脊骨中段，發狠拔出！

錚！

龍骨劍迎敵趕來，刺穿灰龍利爪。下一秒，它的劍柄亦被牢牢抓住。

“叛徒。”灰龍眼底赤紅，下死力一腳踩斷龍骨厲劍，連同剛拔出的第十斷龍骨摔在地上，碾碎成末。

灰龍利爪再次襲來，即將割破金龍的喉管，江問祭瞳孔猛縮，咬牙躍起，狠狠將褚泯反撲在祭祀神陣之上，鮮血四濺——

刹時，左右兩位祭品同墜祭陣，古樸祭陣明光大陣，一舉完成最後的獻祭！

嘭！

兩隻巨龍轟然脫力倒地，同時奄奄一息。

唯有石盤沉吟一聲，再次下沉三分。

漫天劈落的雷電之中，石台間忽有一道光柱拔地而起，衝天入霄！

一枚鵝黃剔透的寶石從石台內部緩緩升起。

它在呼喚主人。

天地俱靜。

一抹銀裙翩然下浮，玉臂若雪色淩空，神明降臨於光柱之間。

銀眸微掀，原杳垂首下望——

夜色漆黑，潑天雷霆斜墜若傾盆大雨。

暗金的龍遍體鱗傷，蜷縮成一團，誓死捍衛著那顆亮晶晶的寶石。

原杳望著那隻垂死的龍，指尖輕顫，驀地紅了眼眶。

淚水模糊了神明的視線。

雷絲密若瀑布，金龍團縮於寂夜，淚眼婆娑間望去，恰似一輪暗金的圓月。

“去找瀑布後的月，帶回來。”

-

龍的外皮撕裂，脊背裸露在塵土間。

滿地的鮮血溫熱，它躺在血泊之中，倒是不冷。

光柱衝天，鵝黃的寶石緩緩升起，龍顫抖著身軀，抬起爪勾住那枚寶石，默默護在懷抱裡。

忽然，一隻瓷白的玉臂出現在視野，伸手去探它沾滿血痕的爪子。

龍警惕地摟著寶石往後一縮。

可它傷得太重，連頭也抬不動，隻能努力呲著牙發出哼哼的聲響嚇唬入侵者。

那入侵者一愣，少頃，張開雙臂往血汙裡一撲，窩進它的臂彎，將它緊緊抱住。

猩紅血液很快攀上她銀月的長裙。

江問祭的視線一卡一卡，從染血的裙，極緩慢地移到少女流淚的眸。

龍注視著他的姑娘。

終於，龍咧嘴笑了，柔聲道：“你來啦。”

原杳用力點著頭，來不及抹淚，療愈神力傾瀉而出，卻怎麼也救不回它飛速流逝的生命。

“族長斷氣了！”後方，圍著褚泯的長老們驚駭出聲。

原杳心尖一慌，刹時割破掌心，神力伴著神血捧住龍的側臉。

不要。

不要。

白光牢牢包圍住江問祭，原杳不住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她奉令助刑神歸位，卻又留刑神孤身在此處受苦。

淚水滴在龍的心間，燙得他滿目憂傷。

“與你無關。”龍吃力地搖搖頭。

該渡的劫，一關也避不開。

龍說著，掏出懷中的鵝黃寶石，獻寶般奉還與她，“隻要能再見你，我願做祭品。”

那塊月隱神石此刻廣納雙龍磅礴之力，流光溢彩，燦若明月當空。它不僅含有月神的治療神力，還有十世輪回中，褚泯從江問祭骨血中剝離出的縷縷刑神神力。

原杳動作一頓，抬指取回寶石。

龍彌留之際，神明在它側臉落下一吻，伏在它耳邊輕聲說：“神明不要祭品。”

她將寶石補在它脊骨中央的空缺處，掌心神力純淨白亮。

“要你苦雨終霽。”

江問祭。

江問霽。

被碾碎為粉末的十段龍骨浸滿主人殘豔的鮮血，粒粒升起，在最後一道巨雷攜光砸下之際攀雷而上，以身飼電，借電重生，逐漸熔煉為一條毀天滅地的赤金神鞭，獵獵懸於龍的身側。

刑神之鞭，就此重生。

江問霽在淨光與鞭影中睜開眼。

主刑之神，吉日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