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夕照,將農場小路耀成了暖黃色,也把木門曬得暖暖和和。
楊鐸的指關節輕輕叩在門上感受到點點溫熱,隻是敲過兩下後,卻沒有人回應他。
收回手指,楊鐸目光平靜看了眼被報紙從裡麵貼住的窗戶。
下午時宋稚雲說過晚上會去他家,或許她是提前過去了吧,楊鐸這樣想著便要轉身,可腳下卻頓了頓,最後還是去敲了後麵宿舍樓的門。
“請問看到宋稚雲同誌了嗎?”
門開了,鐘誌遠看是上午幫忙的軍人同誌,想也沒想便道:“宋稚雲同誌好像有點事出去了,像是要去農場外麵。”
“我知道了,謝謝。”
有鐘誌遠這話,楊鐸又想起宋稚雲說的話,便猜她八成就是直接去了自己家,於是道了謝便轉頭往家裡走去。
下午的時候,楊大山少有的去安保科找了一趟楊鐸,叮囑讓他下班去接宋稚雲回家,這下自己沒接到人,等回了家,還不知道楊大山要怎麼念叨呢。
自打楊鐸決心當兵以後,父子倆的關係一直都有些緊張。
楊大山是個讀書出身的人,因此也想讓兒子們都做文職,大兒子楊超在考上了縣城鞋廠的會計,二兒子是在南方海軍部隊裡做文書,偏偏到了楊鐸這兒,老楊多年來的教導方案完全失敗了。
楊鐸學習成績不差,但高中以後,便沒少給楊大山惹事兒。
楊大山從前在學堂裡學的是中庸之道,講究以和為貴,偏偏楊鐸在學習喜歡路見不平打架鬥毆,畢業後更是一心想去當兵打仗,雖然同樣光榮,但楊大山還是始終覺得隻有文員才最有臉麵。
但楊鐸並不聽他的,招兵時直接報了名,最後還主動申請分配到了北部戰區壩上農場的步兵。
這些年來楊大山對他一直都是冷臉多過熱臉,楊鐸一路想著回家以後,楊大山又要訓斥自己一頓,便忍不住皺了皺眉。
等到了家門口,還沒等楊鐸推門,就聽到裡麵一陣陣笑聲穿出來,才推開門,便從窗戶口瞧見宋稚雲正背對著外麵低聲說著什麼。
至於老兩口,都滿臉笑意慈祥和藹看著宋稚雲,聽見楊鐸開門的聲音轉頭看過來時,目光中還有笑意溢出來。
楊鐸頓了頓,關上了門,“爸媽,我回來了。”
楊大山看見兒子那一刻,眼中笑意散了大半,“我還專門去給你交代了一聲讓你去接雲雲過來,你就是這麼接的人?”
楊鐸挑挑眉,走進屋裡抄起水杯喝了兩口,坐下:“嗯。”
“嗯??”
楊大山顧念著宋稚雲在,本打算心平氣和跟兒子說話,結果見兒子又是這麼個一棍子打不出個屁的悶樣子,急躁的火氣立刻躥了上來。
“你當我是誇你呢?”楊大山掐著腰站了起來,“讓你在學習多讀書你不聽,現在連個好賴話都聽不出來了,我們老楊家咋就出了你這麼一號人!”
楊大山也是下工後才回家的,比楊鐸早到不了幾分鐘,隻看到了宋稚雲獨自過來,還不知道緣故。
楊大山急躁,楊鐸又性子冷淡話少,每次吵起來都是因為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兒,吵完了楊鐸照舊淡然,楊大山卻總是要氣的半死。
孫桂香頭疼的看著一見麵就吵架的父子倆,皺著眉打圓場,“行了行了,楊鐸也不是有意……”
“你少替他說話,都是你慣得他!”
眼瞧著楊大山的火氣已經準備蔓延到孫桂香身上,楊鐸終於有些不耐煩,才要開口,便聽到淺淺的聲音打斷了楊大山。
“楊叔叔,楊鐸同誌真不是有意的。”一直沒說話的宋稚雲猶豫著開了口。
許是因為宋稚雲剛來便見到了他們父子爭吵這一幕,她顯得有些局促,說話時聲音沒有之前那樣清亮,但目光清澈冷靜,眸光在楊大山與楊鐸之間流轉。
宋稚雲接著道:“我上午的時候就已經跟楊鐸同誌說過想過來拜訪了,但不知道您跟他說要過去接我,所以我們兩個應該是走了岔路,這才沒碰到,您就彆生氣了。”
“楊叔叔,楊鐸同誌跟你同一時間下工卻晚了這麼久回來,肯定按著您的意思去找我了,但您一定是今天安排知青工作辛苦了,這才沒留神時間,您快坐下歇會兒。”
她聲音細細軟軟,卻仿佛帶著安撫的力量,三兩句話將事情解釋清楚,還給了楊大山一個台階下。
楊鐸這時才將目光再次落在宋稚雲身上,她換了件淺藍色的襯衫,乾乾淨淨站在那裡,皮膚光潔白皙,就跟壩上藍天的雲彩似的乾淨。
可真是個城裡出來的大小姐,這樣漂亮精致的姑娘,要是真的結了婚,嬌養起來肯定不少的麻煩。
想到這裡,楊鐸收回了目光。
楊大山一時急躁發了火,這會兒又想起來宋稚雲還在,立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再加上宋稚雲說的這些話,忍不住再次感歎這丫頭真是懂事。
“雲雲替你說話就算了,今天懶得跟你計較。”
楊大山剛鬆懈了口氣坐下,楊鐸聞言便不悅的皺皺眉,“爸,這本來就是個意外,是您先入為主著急吵我的,我才是不想跟您計較。”
其實另楊大山生氣的主要還是楊鐸這幅態度,他這麼說,楊大山的臉麵瞬間便掛不住了,孫桂香急忙給楊鐸使眼色讓他彆說了,可楊鐸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眼瞧著楊大山又要發脾氣,旁邊一陣陣笑聲吸引了父子倆的注意。
宋稚雲抿著唇笑出聲音來,眼眸彎彎梨渦清淺,好似是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兒來。
“楊叔叔,我想起我爸跟我說,您小時候偷偷給我妹喂野酸棗的事兒來了,您怕我媽生氣,轉頭又給楊鐸喂了兩口,酸的倆孩子坐一起哭,我爸後來還說他長大了一準跟您要鬥嘴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