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問你,你想不想它改?
“讓太醫院資曆淺的去給仆從看診,一來可以曆練,二來也能解奴婢們的困境,三來一旦宮中發生傳染急症,也能迅速隔離防範。”
她一本正經地講解自己為什麼力保竇氏,絲毫沒有主子淩駕於奴婢的高高在上。
不管怎麼說,黃內侍雖然無法理解,可是那份真誠還是令他動容。
她有把他們這群奴仆當人看。
不是說說而已。
她在用實際行動去踐行,就從跟周天子叫板開始。
把竇春生領出長春宮,在前往掖庭局的路上,黃內侍心緒難平。
那時兩邊的紅牆甬道狹長得仿佛看不到儘頭,太陽西落,一行人走在陰影裡,黃內侍忽然說道:“竇娘子是個有福氣的人。”
身後的竇春生一下子就聽明白了話中的含義,回道:“罪奴能遇到淑妃娘娘,也不枉到人間走了這趟。”
黃內侍頓身瞥了她一眼,“你算是遇到貴人了。”停頓片刻,“像這樣的貴人,整個六宮都尋不出一位來。”
竇春生垂首沉默。
她在這座冷冰冰的皇城裡生活了十餘年,第一次體會到了被人尊重的滋味。
藥婆,是下九流的路子。
罪奴,是人人都可以踩一腳的存在。
而溫淑妃讓她明白,藥婆,是一樁充滿著神性的莊嚴職業。
罪奴,其實也可以挺起腰板做人。
掖庭局那邊得知黃內侍過來,掖庭丞張宦官趕忙去接迎。
黃內侍是天子近侍,且又是總管太監,雖是奴仆,卻是頂級的那種。
就算朝廷官員,都會給他幾分顏麵,隻因他背後站著的是天子。
竇春生被他領了過來,張宦官涎著臉拍馬屁。
黃內侍抱著拂塵,說道:“竇氏是我親自去長春宮領回來的。
“咱們聖上發話了,永福宮宮女身亡一案,由你們掖庭局查辦。”
張宦官是個人精,遣退閒雜人等,試探問:“黃總管可願指條明路?”
黃內侍坐到椅子上,端起茶盞,“該怎麼查就怎麼查。”頓了頓,“這差事雖是落到你們頭上的,可是我黃文勝也擔了責。”
張宦官點頭。
黃內侍繼續道:“聖上口諭,讓我監督你們查案。
“我把竇氏從長春宮帶過來供你們審問,人家好模好樣的,若是有明傷,我也不好向淑妃娘娘交差。
“你們自個兒看著辦吧。”
張宦官細細揣摩他話中的含義。
黃內侍也未逗留得太久,交代了幾句便離去了。
一個小小的掖庭罪奴,竟能撼動天子親自過問,掖庭局不敢怠慢,當日就對桃紅之死進行一番詳細盤查。
當關押在掖庭裡的女郎們得知竇春生被溫淑妃力保,全都振奮不已。
竇春荷激動得熱淚盈眶。
她與竇春生入了掖庭後相依為命,這十餘年姐妹倆吃儘苦頭,原以為長姐在劫難逃,哪曉得絕處逢生。
竇春荷朝著長春宮的方向拜了又拜,紅著眼眶道:“天可憐見,若阿姐能死裡逃生,罪奴來生願為淑妃娘娘當牛做馬,報答此恩此德!”
說罷磕了幾個響頭。
平時跟姐妹倆走得近的曹氏見狀,忙上前扶她起身,說道:“元娘吉人自有天相,二娘莫哭,彆把她的福氣給哭沒了!”
竇春荷抹淚道:“曹大娘說得是,阿姐得貴人相助,我這是在替她高興,高興!”
曹氏歡喜道:“天子親自過問,她的性命多半能保下來。”
竇春荷破涕為笑。
有了上頭施加下來的壓力,宮女桃紅之死很快就水落石出。
仵作經過驗屍,發現死者宮腔內有腫物,且淤積了大量血塊。
先前竇春生曾說桃紅有胞宮癥瘕的病症,死因應是腫物破裂出血導致,一一得到驗證。
結合死者生前病情和太醫院對竇春生開的藥方探討,死因確實跟她無關。
竇春生清白無辜的消息傳到長春宮時,溫顏正拿糯米黏豬骨。
為了防止光滑的豬骨與竹片分離,光扣合還不行,中間還得填上糯米增加黏性。
小安子把從掖庭局打聽來的消息細細彙報了一番。
溫顏專注手上活計,頭也不抬。
她不僅要保住竇春生的性命,還得把她從掖庭裡撈出來。
“小安子你過來,我給你交代一件差事。”
小安子忙走上前。
溫顏看著他問:“造謠你會嗎?”
小安子:“???”
溫顏一本正經道:“你想法子給我造個謠,就說我被聖上禁足,是因為……”
她三言兩語簡述一番,聽得小安子的表情裂開了。
慫恿六宮挑戰宮規。
這何止是作死,簡直是作大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