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木星收斂了笑意,很認真和鄭重地說道:“羲羲,你這樣下去,一定能考一個不錯的大學。”
梁京雪莞爾:“為什麼?你這說得是不是太肯定了?”
“世界上很多事情努力不一定有用,但是學習是努力了就會看到成績的,高考畢竟是應試考試,除非你是假努力不往腦子裡學,否則,努力是一定有用的。”
梁京雪點點頭,繼續背她的《將進酒》。
下早讀後,江木星正打算跟梁京雪說個周末看的笑話,喻景會突然從座位上起身離開,動靜大到把背書背得昏昏欲睡的賀問荊都驚醒了。
江木星回頭問賀問荊:“景會最近怎麼回事?吃了槍藥了?誰惹他了?”
賀問荊揉揉眼,伸了個懶腰,眼睛偷偷瞅了一眼梁京雪,嘴上卻很嚴實:“我怎麼知道。”
“算了,早知道不問你了,就知道你什麼事兒都不知道。”
賀問荊撇撇嘴,意味深長地歎了口氣。
第四節是英語課。
英語課代表提前找裴向永拿來了課本、卷子和茶杯,拍了拍講台布置道:“安靜,老班待會就來了,這節課講上周隨堂考試的試卷,先背著單詞,上課聽寫。”
底下有男生大聲提議:“課代表,你跟老班說說唄,他上上周占了我們一節體育課,說好要還給我們的,上周沒還,這周還不還嗎?”
引起了一大片共鳴聲。
“是啊,是啊,跟老師說說吧。”
“主要還要聽寫,我還沒背熟。”
“對啊對啊,老班聽寫最嚴了,錯一個所有單詞罰抄一遍,錯兩個抄兩遍,我這英語渣渣,錯十幾個單詞可怎麼活啊!”
課代表考慮了下,點點頭:“好吧,我去跟老師反映一下。”
梁京雪其實一直覺得,裴向永是個不太常規的班主任。
在她印象裡,高中班主任應該都是那種眼裡隻有學習,不想讓學生們把時間浪費在沒用的體育課上,體育課能占就占,分給各科老師。
但是裴向永不是,他以一敵眾,力排眾議。
在彆班班主任死命壓榨體育課的時候,他鼓動所有同學都出去上體育課,那種死命學習想請假在教室學習的他從不批假。
要是你偷偷留在教室裡,被他發現還會被趕出去活動。
裴向永是迎著全班期待的目光踱步進教室的,佯裝生氣道:“這麼不想上英語課?”
同學們都否認:“沒有。”
裴向永也不跟這些小雞崽子一般見識,擺擺手:“行了,快去上吧,我問了你們體育老師,正好這節課有空,你們這天時地利人和的,我想阻攔也阻攔不了。”
一群人鬨鬨哄哄地跑下樓。
江木星拉著收拾完書包的梁京雪往下走,梁京雪看了眼課間一直空著的喻景會的位置,然後跟著江木星離開教室。
劉影隨便說了兩句就解散了隊伍,讓學生們自由活動。
梁京雪正打算跟江木星在操場上走幾圈權當放鬆腦子,手表突然收到微信消息:
Y:【我在天台,過來一下,我找你有事情。】
還沒等她回複,喻景會又發過來:【天台在教學樓頂層,從西邊樓梯一直往上走。沒有人查,放心來就好。】
梁京雪跟江木星說過喻景會找自己有事後,偷偷離開操場,沒背書包,自己一個人回了教學樓。
盯著教學樓看了一會兒,她歎口氣,發消息過去問:【西邊樓梯是左邊那個嗎?】
喻景會是真的不知道她不分東西南北,沉寂的眉眼突兀帶了點笑,打字過去:【是。】
梁京雪沿著階梯往上走。
她聽江木星說過,學校天台是廢棄的,不允許學生上來。
不過也沒有人特意管過,你隻要不出危險,平時來這裡吹吹風是被許可的。
不過此時,天台上隻有喻景會一個人。
少年穿著校服,倚在欄杆處,正望著漫天雲彩。
他側顏輪廓完美,眉目清淡,看不出喜怒。
梁京雪刻意放輕了腳步聲,但剛走一步,喻景會就已轉過身來。
看梁京雪遲遲不過去,喻景會開口打破僵局:“怎麼不過來?”
“我恐高。”
喻景會歎口氣,任命般走向她,在腦子裡排練過無數次的成型計劃儘數瓦解,見了她,就隻想著道歉:“梁京雪,對不起。”
梁京雪把喻景會說過的話原原本本地還了回去:“突然道什麼歉?你又沒做錯什麼啊。”
喻景會不再猶豫,清雋又修長的手從校服口袋裡摸出一支鋼筆。
兩人離了三四米遠,但不妨礙梁京雪看清那支筆的模樣——那是張老師送給她的那支鋼筆。
這支鋼筆是多年前的,梁京雪知道它已經停產了,不可能買到一支全新的。
她愣了愣,不知道開口說什麼。
喻景會卻不允許她逃避現實,“梁京雪,我偷拿了你的鋼筆,借給星星的那支鋼筆,被你一直放在書包裡的那支鋼筆。”
梁京雪很冷靜,竟然還笑了下,然後不在意地反問:“所以呢?”
“所以,為什麼你討厭書法還要隨身帶著一支鋼筆?”
“這能說明什麼?不過是一支筆而已,鋼筆,鉛筆,中性筆,都是用來寫字的,又有什麼分彆?”
喻景會比她還要冷靜,運用思維優勢一點點攻破她的心防:“換在他人身上確實不能說明什麼,但在你身上,就能說明百分百的事實。”
“哪有什麼事實,我討厭書法,這才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實。”
喻景會單手拔開筆蓋,筆尖上還殘餘著黑色的墨跡,他把筆尖垂直朝下,作勢要扔下去。
天台是水泥地麵,扔下去的結果是什麼不言而喻。
少年聲音是她從來沒聽過的冷漠:“梁京雪,你說你討厭書法對嗎?那我現在就把筆扔下去,毀掉這支鋼筆,你應該也不會在意吧。”
梁京雪狠狠攥緊左手,努力維持冷靜和淡然的模樣,不讓喻景會看出她的異常,她聲音平淡又無所謂,可尾音是顫抖的:“你扔吧,我無所謂。”
她沒想到喻景會真的會扔,以為喻景會不過隻是試探她而已。
筆尖砸到水泥地麵上的時候,梁京雪聽到自己心猝然碎裂的聲音。
輕易放棄卻沒有堅持書法的意難平,親手扔掉陪伴了自己多年的老夥計的愧疚、不舍和後悔,在此刻隨著這一聲清脆的響聲撲麵向她湧來,幾乎令她快要窒息。
她所有的偽裝和心理防線都被徹底擊潰,沒有多做反應,第一時間慌亂地想去撿筆。
她沒怪喻景會,隻是痛恨自己的反應那麼遲鈍,沒有及時接住墜落的鋼筆。
少女全身癱軟往下跪,但意料中的疼痛沒傳來,她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鼻息間是少年身上清冽的柑橘和木質香混合的味道,又帶著乾淨溫潤的皂感。
男生沒帶紙巾,好在他穿了校服外套,扯著袖子輕輕擦掉她不知道何時淌了滿臉的淚珠。
喻景會歎了口氣,把一切攤明:“梁京雪,對不起。但是,這是我定製的鋼筆。”
梁京雪木訥抬頭,眼裡還有淚花,但眼神明顯從失望變得高興,帶著一點希冀問:“這不是張老師送我的那支筆對嗎?”
“對,不是。”
一切都已無所遁形,梁京雪意識到他的用意,不可置信地抬頭,撞進他明亮的眼眸。
她聽見他繼續問:“所以,現在能告訴我真相是什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