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有枝從日上三竿等到了夕陽西下,多等一分,心就慌上一分。
不該還沒回來。
溫有枝手上的那塊布繡了又拆拆了又繡,坑坑窪窪全是洞,她心神不寧地等到了太陽完全落了山,才等到了近衛。
“發生什麼事了?”溫有枝連忙站起來,手上的布直接進了廢簍,“繡局出事了?”
近衛應了聲“是”,又忙補充了一句:“但繡局目前無礙,有位牙尖嘴利的姑娘救了繡局。”
牙尖嘴利?哪來的牙尖嘴利的姑娘?溫有枝腦子裡搜了一圈也搜不到個人,繡局招的都是些窮苦無依靠的女子,個個慣會耷眼垂眉,彆說伶牙俐齒,連個活潑愛鬨的都找不出。
直到聽完近衛一五一十地說完,溫有枝才覺得這世界兜兜轉轉就是個圓。
近衛到繡局時,整個場子鬨哄哄的,他沒敢進去,怕牽連太子,就躲在人群之外等時機,卻聽了一耳朵閒話。
有人舉報了清河繡局,說是那兩個胸無大義隻顧逃生的和親公主就躲在裡麵,老板更是和碩公主本人。
“胸無大義隻顧逃生。”溫有枝重複了一遍。
近衛應了聲“是”。
溫有枝冷笑了一下,讓他繼續說。
六扇門聲勢浩大地舉著個畫像要搜人,結果一推門,畫像上的固倫公主正活生生站在麵前。
捕快大喊著要拿人,可肖似固倫公主的女子卻不慌不忙,一一點出畫像上的幾處地方,表明自己不是公主。
“這公主鼻梁高挺,窄鼻高懸,我不是。”
“這公主目似杏仁,圓目嬌俏,而我眉眼狹長吊似狐。”
“這公主長眉若細柳,而我短眉似彎刀。”
“巡捕大人,您說說,我除了性彆與這固倫公主相似,還有那點像她?您可不能抓不著人就拉我交差啊,草菅人命呢!還是說——您為了契丹人的那點賞銀,要置本國的無辜女子於死地?”
這話說得大聲,字字句句有理有據,鏗鏘有力又擲地有聲,巡捕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你你你”了半天,就憋出一句:“本巡捕秉公辦事!你與這畫像上的公主極為相似!還想抵賴!”
“我已闡明我與她的種種不同,您卻還要空口白舌地冤枉人,您這算哪門子的秉公?我又算哪門子的抵賴?”
圍觀的群眾看看女子又看看畫像。
“確實有差彆。”
“這巡捕該不是真為了錢吧?”
“說不定那舉報也是一場戲呢,就為了抓這個女子。”
輿論一邊倒,巡捕動不了人卻又不甘心,想往裡搜搜。
可溫有枝人早早就走了,哪搜得到人?
近衛說完,補充了一句:“但說來奇怪,這女子所言句句屬實,但——”
“骨相看起來像是不是?”溫有枝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宋二丫要說“好似固倫公主”,因為她看起來與固倫公主極為相似,可眉眼細節處處均能證明她並非公主。
近衛緩緩點頭。
溫有枝問:“之後呢?”
“巡捕走後,卑職悄悄潛入後院,將信帶給宋姑娘,這是宋姑娘的回信。”近衛拿出信遞給溫有枝。
溫有枝垂眼看完,問:“那女子還在繡局?”
近衛說:“是。”
溫有枝輕篤著桌麵,腦子飛速思考。
許是擔心自己說得太多,近衛轉摘得煩躁,宋二丫給她的回信簡明扼要,說了三件事。
1,這女子是否真是固倫公主尚且不知。
2,繡局一切安好,但不知巡捕是否會去而複返,萬望溫有枝切莫著急回來,一切有她。
3,女子繡技高超,技藝絕妙,所有繡法所見即會,天賦異稟,已留下。
沉默片刻,溫有枝決定冒個險。
太子歸期未定,回信尚無音訊,溫有枝等不到與他商議,隻問近衛:“那女子還在繡局?”
“在。”
溫有枝點頭:“勞煩您替我約她出來,明日午時三刻,我在西郊樹林等他。”
近衛連忙說:“不可啊!外麵追兵四起,姑娘出去就——”
溫有枝打斷他:“我會小心,你隻消通傳就是。”
溫有枝並非莽人,可這事確實緩不得、等不得,她消失一日,這事兒便會托一日,不管這女子是不是固倫公主,她已經被盯上了,巡捕不會輕易放過她,更不會輕易放過清河繡局。
無論是官兵巡視還是擔心買了繡品就被連坐,清河繡局的生意都會大打折扣,繡娘們也會終日惶惶不安。
是,她確實是要求所有繡娘們忠誠忠心,可心是會變的。自己不在這大半個月,全靠繡娘們自己繡賣賺錢。
萬一有人覺得靠著已經學到的這點手藝就能養活自己了,起了叛心呢?
萬一有人想要靠變賣繡法賺快錢呢?
這於她而言是死路,於繡局而言更是滅頂之災,此事若不平息,繡局遲早是會被拖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