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有枝走在街上,麵上的妝容未消,她倒是不怕被認出來,隻是臨走前趙宣說的話仍在耳邊停留——
“溫姑娘,我於擂台之上救你,是存了愧疚的,為著這個,也為著你能養活自己的一手本事,我願意助你脫離王老板,更願意助你去救更多女子,但不曾想如此這般還是不能讓你卸下心房。”
“今日你錯了,並非是我逼著你求我庇佑,而是我想要你一顆真心罷了,你不願,我不強求,咱們的協議還作數,我仍會為繡房提供本錢,但餘下的,恕我不願再過多幫扶。”
“你與固倫公主,且好生照顧自己。世道凶險,萬望珍重。”
想到這兒,溫有枝看向身旁的采清:“你真願跟著我?”
采清應了聲“是”。
采清是去求了趙宣,想跟溫有枝走的。
趙宣無所謂采清的去留,隻道溫有枝若願意帶著就帶走。
“我不明白。”溫有枝收回視線,“你該猜到我是誰了,跟著我走,彆說日後能不能再見到采星,怕是凶多吉少,半夜都不敢合眼。”
采清垂下眼:“太子殿下身邊不留婢女,我與采星自從被帶回來後就一直將養著,整日無所事事,伺候姑娘是我們入府來的第一件差事。太子殿下是個好人,但我不願白白讓人養著。”
溫有枝笑了,姑娘話不多,心氣兒倒高。
采清又說:“但小妹不喜刺繡,出府也無傍身之技,留在那兒是最好的選擇。日後我若掙著錢,定會全數交予殿下,以報今日之恩。”
溫有枝點點頭。
溫有枝踏入繡局時,宋二丫笑著迎了出來:“姑娘,今日就還剩兩匹帕子了,繡的是荷花與杜鵑的花樣,你看看可喜歡?”
溫有枝怔愣一瞬,才想起自己帶著妝,宋二丫怕是沒認出來。
她笑笑,開口道:“日頭將歇,怎麼還剩了兩匹?”
宋二丫錯愕地看著溫有枝,猶猶豫豫地叫:“顧姑娘?”
溫有枝笑著點點頭。
宋二丫驚喜的表情一瞬而過,取而代之的是惆悵:“姑娘你可彆提了,自打昨日官差來鬨過,這帕子就沒人敢買,昨日餘了五匹,今日餘了兩匹,都怕跟咱們沾上邊。”
溫有枝不奇怪,這是可以預見的,但這不是什麼大問題,日頭久了,隻要繡局沒出過事,昨日之事就可以權當鬨劇。
“其餘的還好?”
宋二丫點點頭:“一切無虞。”
溫有枝讓她把采清安頓好,又囑咐:“這兩日我均以此麵目示人,不必對她們說是我回來了,隻道多了個女管事,其餘的繡法繡技,我會讓楊姑娘代為轉授。”
宋二丫應了聲“是”,又問:“趙寒兒那也要瞞著嗎?”
溫有枝沉吟:“瞞著。”
不是溫有枝不信她們,人多口雜,一個不小心說漏了嘴,隻消一句“顧姑娘麵貌大變”,她與楊秋妍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說完,溫有枝給宋二丫使了個眼色,宋二丫福至心靈:“原來是顧姑娘介紹的,姑娘們!抬頭瞧瞧!這是我們新來的女管事,顧姑娘的心腹,來認認!”
庭中頓時響起一片“姑娘好”“主事好”。
溫有枝朝她們笑著點點頭,自顧自往後院尋楊秋妍去了。
楊秋妍見著溫有枝錯愕了一下:“你怎得——”
溫有枝歎口氣,沒說個大概,隻說與太子鬨掰了,那兒住不下去,便提早回來了。
楊秋妍狐疑:“鬨掰了?”
鬨掰了?自己走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掰了?不可能啊?太子對溫有枝有多上心她是知道的,現下又不顧溫有枝死活了?
溫有枝胡謅:“他要我嫁他,我不願。”
楊秋妍倒吸一口涼氣,連連點頭:“那是不能願,黃天貴胄,深宮多險!”
兩人還在這兒插科打諢,一個閉眼說,一個無腦聽,唱得一出好戲,庭前忽然鬨了起來。
溫有枝與楊秋妍對視一眼,一同往外走。
走至堂前,就見著一個姑娘哭天搶地泣涕漣漣:“各位姐姐們,我求你們收留我!”
溫有枝看不得女子如此低身下氣卻又市井潑婦般的模樣,自己這兒是繡局,又不是收容所。
她皺皺眉,出聲:“這是怎麼了。”
姑娘一瞬兒收了音,猜出溫有枝該是個管事的,連忙手腳並用地爬到溫有枝身邊,拽著她的衣擺哭求:“姑娘、姑娘,求你可憐可憐我,收留我吧!我會刺繡!我學得快!”
溫有枝眉頭緊鎖,彎腰拉她:“先起來。”
女子搖頭,哭著說:“若非姑娘應允,我便長跪不起!”
溫有枝深吸一口氣。
應允?應允個屁!她是要救人,救女人,但要救也是救那些骨頭還硬著的,能立起一片天的女人,不是沒骨頭似的,還要以身相脅的心機之人!
“你若不起便不起吧。”溫有枝冷聲道,“清河繡局收人,天賦其次,骨氣第一,顧姑娘給各位姑娘們一條生路,也是姑娘們願意以自身的硬骨頭鋪就清河的前路,生路是各位姑娘們自己一針一線縫出來的,不是顧姑娘給出來的,你今日能以長跪相逼,他日刀架頸側,你又能硬氣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