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紇搖搖頭:“磨光了,在溫光興把我丟到山上後,便磨得半點不剩了。”
“您……”趙宣起身朝賀紇行了個大禮,“若非是趙宣當日無能,不致讓夫人遭此磨難。”
賀紇搖搖頭:“他生性如此,異心已生,哪怕當日你救下我,也隻是保得一時,保不住一世,我日日夜夜在他枕側,他總是能尋著機會的。”
趙宣嗓子有些發緊:“夫人……是如何逃下來的?”
賀紇淡淡道:“被人所救,生了賀往,他死了,我變初來尋生計。”
趙宣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歎人世無常。
他隻道:“現下趙宣已有能力護著夫人,夫人日後若是有需要,儘管來尋趙宣,趙宣這條命是夫人救回來的,當為夫人所用。”
堂堂太子,未來的九五至尊,這話的分量實在是重,可賀紇隻是淡淡點了點頭:“我隻願往兒能平安無憂長大,其餘的,彆無所求了。”
光鮮亮麗的宰相夫人她當過,小門小戶窩在山上的獵戶生活她也過過,人生繁冗至此,她也隻願賀往能活得比她順利些。
趙宣又和賀紇寒暄了幾句,才走了。
剛出門,溫有枝就迫不及待地看向趙宣。
趙宣被看得一愣:“怎麼?”
“說說,說說。”溫有枝急切地問,“什麼皇家秘辛?”
趙宣哭笑不得,把人領進了內室,確認四下無人,才說:“我若告訴你,你拿什麼感謝我?”
不帶這樣玩的。
溫有枝癟癟嘴,她也不是什麼八卦的人,但什麼救了趙宣,什麼不姓溫,實在是勾人。
趙宣含著笑,等著溫有枝說報酬。
“一件常服?”溫有枝比了個“1”。
趙宣挑眉不說話。
溫有枝默默又加了根手指。
“成交。”
兩套輪著換,足夠他到趙晨麵前嘚瑟。
趙宣講故事講的也不敷衍,溫有枝聽得麵色卻越來越凝重。
當年趙晨宣布自己永不爭奪皇位後,趙宣順理成章就成了太子,可他素來仁善,又不愛拉幫結派,平日裡也沒什麼架子,溫光興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便生了異心。
先殺趙宣,後奪皇位,一舉登天。
賀紇看不得趙宣被暗殺,便偷偷換了那盤有毒的糕點。
但這事兒瞞不過趙光興的眼睛,他一怒之下,把賀紇丟到了群狼環伺的山上,山上無土匪,卻是猛獸不斷。
原想著若賀紇有幸生還,那邊當作是給個教訓,第二日撿回來便罷了;若是沒這個本事活下來,那就當清理門戶了。
“那你尋她這些年,怎就料定了她一定還活著?”溫有枝問。
“活人與屍骨,總是要見著一個。”趙宣說,“那片林子被我尋了個遍,丁點兒骨血都沒見著。”
其實他也不知道野獸是否是整個拆吃入腹了,但總歸是留個盼頭。
“我對她一直有著愧疚。”
溫有枝咂舌,這宰相未免太過於狠心,好歹是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夫妻,竟是說扔就扔,半點不留情。
趙宣說:“隻是我未曾想到,救她那人,竟肯讓孩子冠她的姓。”
溫有枝挑眉:“為何隻能冠夫姓?”
趙宣沒說話,抬抬下巴,示意溫有枝說。
“嫁娶之事,男女皆平等,是也不是?”溫有枝問
“是。”趙宣說,“自然是。”
“既如此,為何後代非要冠夫姓?”溫有枝說,“若非是這個觀念,世人也不會覺得隻有男丁才可傳承香火,重男輕女便不會這樣因著家譜的緣故而盛行!”
溫有枝指著外麵那些女子:“多少人因為傳承香火而厭棄女娃,隻覺得女子養大了也是彆家的人,而非本家的。”
“可男女婚配,當是兩人共同拚成一個小家不是麼?哪來的你家我家?”
溫有枝一口氣說完,歎口氣,垂眼沉默下去。
她想起李招娣五姐妹,也不知最小那個出生了沒。
若不是那些個“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的思想,何苦那些女子從小都不被當成外家人?
趙宣安靜地聽完,而後抬眼:“你說的有理。”
趙宣又說:“適才嚇到了賀往,我該去尋個東西哄他。”
溫有枝點頭:“不如買點筆墨,我見他喜歡寫字讀書。”
“好。”
半個時辰後,趙宣把一堆的筆墨紙硯堆到了賀往麵前:“哥哥給你道歉。”
賀往連連擺手:“沒事的,我不能要,多謝哥哥美意。”
“你能要。”
“我不能要!”
“你能要!”
“我不能要!”賀往正經地說,“啊母教過我,不能隨意收旁人的東西。”
趙宣勸他:“不是隨意,哥哥的賠禮,你不收,哥哥徹夜輾轉難眠!”
賀往抿抿嘴,不知該怎麼辦了,跌跌撞撞向裡屋跑去,片刻後,又跌跌撞撞地跑出來。
“謝謝哥哥!”賀往小心翼翼地捧起紙墨,像是捧起一塊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