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多從小到大,得到的評價中肯定有一句,就是行動力強。
不糾結,直接開乾。
柏城太遠了,火車要十二個小時,然後還得再搭當地的客車,倒兩次。
陳多做好了心理準備。
他下火車後,沒有馬不停蹄地趕往下一目的地,而是就近找了個飯店,吃了碗熱乎乎的雲吞,在旁邊的賓館開了個標間,洗好澡,踏踏實實地睡了一覺。
竟也一夜無夢。
第二天出發時,傻了眼。
這兒縣城的出租車寥寥無幾,他在路邊等了大半天,好容易叫著一個,屁股剛挨著座椅,司機瞅他是外地人,直接就沒打表。
陳多出社會後,見過不少這種情況。
一般來說,他不會硬碰硬,保證自身安全才是最聰明的做法。
但是不打表還繞路,故意拖延時間,就真的過分了。
“師傅,”
陳多麵無表情地開口:“能快點嗎,我家那口子正在偷人。”
前麵司機的耳朵,唰地一下就豎起來了。
“啥、啥意思?”
“捉奸,”陳多抬高音量,“我現在要去捉……”
話沒說完。
小破桑塔納直接飆出了個風馳電掣的效果,揚起一路的沙塵。
嗖嗖的,跟火箭似的。
咋說呢,陳多幾乎懷疑自己移動太快,魂兒都沒來得及跟上,還擱後麵追呢。
“小夥子,是你老婆出軌不?”
司機轉動著方向盤,車內鏡裡的眼睛目光灼灼。
人類的本質就是八卦。
陳多敷衍地“嗯”了一聲,內心麻木。
“哎呀,這種事也挺常見的,千萬彆想不開,鬨大了其實對誰也不好……你知道那奸夫是誰不,咋搞上的?我這樣說你可彆往心裡去……”
語氣中的興奮完全無法掩飾。
直到他下車,司機都沒舍得離開,倔強地探出腦袋往外看,試圖尋覓熱鬨。
甚至眼神還有點失望,覺得咋沒停在賓館下麵呢。
陳多給背包往上托了下。
半個月前,必經之處的橋梁坍塌了,陳多沒法兒像吳海洋他們直接到達目的地,隻能繞一個大圈,還好他提前做過功課,知道有那種農用三輪經過,能搭車,當地人也靠這掙個外快。
“師傅你好,麻煩快點,我急著去捉奸。”
陳多麵不改色地說完這句話,果然,一股強大的推背力襲來,額前的碎發被風吹起,露出漂亮的眉眼。
其實到了這段路,速度快不快已經無所謂了。
他隻是有一種莫名的,自虐般的心理。
像是展示自己的傷疤,拿給彆人看。
前麵的大叔都快把三輪車把擰出火星子了,語重心長地開始教導,說兩個人在一起不容易,真有問題要溝通,要解決,千萬不能置一時之氣。
同時悄咪咪地壓低聲音,問他是怎麼發現枕邊人出軌的。
陳多笑笑,沒回答。
看向旁邊田壟,低矮的灌木叢枝條橫生,莊稼地裡的苞穀棒子剛收割完,支棱著蕭條的葉。
嚴格意義上,梁樂並不算他的枕邊人。
倆人並未真正踏足那一步。
陳多後來想過這件事,覺得可能是當初自己反應太大,給梁樂嚇到了,還有兩人聚少離多,各種耽誤,又連著遇見幾次重大事件的緣故。
不過現在看來,若是梁樂外麵有了人,那還真的不需要從他身上,索取親密的性。
陳多自嘲地揚起嘴角。
“最後這點山路過不去,”大叔歉意地回過身子,“小夥子,你等那些送貨的卡車經過,捎你一截就成。”
陳多跳下車廂,輕聲道謝。
推搡了幾次,大叔死活不願意接受他的錢。
“年輕人,千萬彆意氣用事,切記!”
陳多喉頭有些緊,笑著點了點頭。
他離梁樂,已經很近了。
因為繞路,最後這點距離是盤旋的山路,需要他在路邊等候,白天可能人煙稀少,等到夜幕初升,皎潔的月色照耀大地,會有走夜路的貨車司機,幫助縮短自己最後的距離。
陳多從包裡掏出一瓶水,喝了幾口,拿出紙巾墊著,在路邊的岩石上坐下。
比預想中好,這一路還蠻順利。
秋意裹挾著桂花香,遠遠地飄過來,等了會兒,天漸漸黑了。
山裡有野獸的叫聲,聽著怪瘮人。
陳多撕開包裝紙,啃了個麵包墊肚子,還沒咽下去呢,就被車燈刺到了眼睛。
他本能地伸手,擋在麵前。
“滴!”
叢林中的鳥雀被驚得飛起,一輛拉著滿滿貨物的卡車駛來,巨大的轟鳴聲像沉默的擺錘,一下下地碾過堅實的土壤。
陳多站了起來,高高地揚起手臂——
那輛車忽略了他,堅定地駛向前方。
這種情況也很常見。
陳多沒有氣餒,看向遠方的地平線,等待著下一次的光亮。
但是起了風,夜裡好冷。
嘩嘩嘩——
是熙攘而乾枯的玉米葉,彼此摩擦的聲音。
半個小時後,兩道刺眼的遠光燈照了過來。
陳多站直身子,剛張開嘴:“喂……咳咳!”
坐得太久,渾身早就僵硬了,又很長時間沒說話,竟被地麵揚起的沙塵嗆到了,陳多不由得彎下腰,劇烈地咳嗽而來,雙耳轟鳴,喉頭有些腥甜。
刹車聲響起,那輛貨車緩緩地停了下來。
陳多嗓子太疼了,眼睛也疼,他渾身的關節都生了鏽,每動一下,就咯吱咯吱地提醒著自己這些天的疲憊,背包還在旁邊的岩石上,他用胳膊使勁兒擦了把臉,摸索著去找裡麵的水。
“怎麼回事?”
身後傳來陌生的聲音,陳多顧不上回頭,艱澀地開口:“水……”
片刻,一瓶礦泉水遞到了手裡。
蓋子已經被擰開了。